周一到了一批新仪器,研究所众人忙的不可开交。
程鹤予刚到办公室,顾岸周凑上来,笑地跟狐狸一样,程鹤予心道没好事,问,“怎么了。”
“小鹤,上头跟你说了没,明天有个节目,要我们研究所配合拍摄。”
“什么?”
“说是要宣传,外界对我们研究所都不了解,认为国外的才是最厉害的,崇洋媚外要不得,眼界也太窄了。于是上头特意说,在不涉及机密的情况下宣传一下。”
“那不是乱了套?上头怎么想的?让我们去做秀?”这话说的严重,顾岸周忙解释道,“嗨,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古板,你想,知名度提高了有什么不好,底下的人天天苦兮兮地做实验,出外勤,知名度高了,上头能多拨点专项资金也成啊,你想,大家就能多发点钱了。”
“是啊,是啊。程老师,哪怕有熬夜补贴呢。”李博闻在一旁附和。
一入研究室,一把辛酸泪,右手写公式,左手育发液。李博闻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满腹委屈。
“而且你不用出镜,李博闻代表我们研究所录采访就行,这小子比较活跃。”顾岸周使了个眼神给李博闻,李博闻立刻会意,“是啊,是啊。”
程鹤予便不再说什么,顾岸周是不靠谱了点,但研究所主理人是他们两个,轮能力,顾岸周也是国内排的上号的,却肯帮他处理研究所的对外杂事,程鹤予心里不是不明白的。
风暴脑第二季播出后,反响不如第一季。《风暴脑》节目组为了收视率,准备在第二季最后一期弄一个新的环节,是第一季里没有的,最后一期队长要和人气高的选手们互换生活。
她那生活有什么可过的,难道要选手们去片场演死尸,或者被威亚吊着飞来飞去?或者去演专门破坏男女主角感情的配角?
想想还挺刺激,穆心脑内已经想到了她队伍里的选手哭着对霸道总裁男主角说,“我真的喜欢你啊,你为什么眼里只有她。”
只是穆心万万没想到,她互换生活一天的地方,是程鹤予的研究所。
录制那天,研究所放了假,把该收拾的资料都收起来,专门给《风暴脑》剧组腾了地方,编导是个年轻姑娘,录完李博闻的采访跟他聊天,“你们研究所的老师们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啊。”说着拿眼神看了看其他参与录制的人,说道,“颜值都挺高的呀。”
李博闻笑,“你以为科研人员都是不修边幅啊,那是你没见过我们程老板,诶,我们私底下这么叫啊,当面叫他程老师,你别说出去啊,他资历最深,年纪却最小,颜值最高,才是我们所颜值担当呢。”
“您还知道颜值担当呢。”小姑娘被逗笑。
“嗯呢,也不只是颜值担当,他是元老,别看年纪不大,比我们所有人进所的时间都早呢,哪怕是四五十岁的老教授,见了他也要叫小程老师呢。”
编导小姑娘还不相信,等程鹤予过来,整个摄制组都眼前一亮,编导小姑娘眼中放光,这不是上次热搜那个嘛,A大最帅教授,江兰廷最牛X的吻替。
她当时还抱着手机狂搜这个人照片来着,除了那几张,就只有A大学生偷拍的,这下,可是真人!真人!
来之前还跟导演建议过,能不能请程鹤予,结果导演一脸不可说的表情,说不行。编导更加心痒,这么好的节目素材,就不能用,这和不让老虎吃肉有什么区别!
她偷偷在镜头下看程鹤予的脸,有些明星虽然很好看,但是五官都有缺点,没拍好的时候某个角度就会看起来很奇怪。
但程鹤予不会,或许身上的气质太冷淡,太干净,镜头完全不会削弱这种好像能直击人心的不染凡俗的质感。他的皮肤不像明星细心保养,甚至还有些粗砺感,但是在他脸上一点也不违和,他只要站在那里,就像山水泼墨画中的留白,恰到好处。
可惜呀,拍到他的画面都不能播。
穆心来的时候,导演正在和顾岸周与程鹤予讲流程。
她今天穿着时候节目组准备的衣服,上身一件具有设计感的外套,号称科技感,镭射材质,又大又闪,一般人还真的没法穿出来,她脚下穿的是高跟鞋,鞋跟得有10cm ,气场全开,和现场的老师学生相比,看起来格格不入。
导演见穆心来了,给两人介绍,“这是穆心,就是她和张和川选手,互换生活一天。”
穆心见到他有点心虚,上一次惹程鹤予生气是搅和了他的相亲,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但此时程鹤予没什么表情,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导演小心在她耳边叮嘱,“今天的拍摄电视台很重视,说是能和国内很重要的研究所合作,至关重要,你小心点,别得罪程教授。”
穆心腹诽,我已经得罪他了。
她振作起精神,露出个诚恳地笑容,“你好,程教授,顾教授。”
程鹤予还没说话,顾岸周先怪叫一声,“你不是……”
穆心面露疑惑,在记忆里搜寻一圈也对顾岸周没有印象,顾岸周被程鹤予按住了,转头对导演说,“没什么,赶紧拍吧。”
没想到按住一个还有个李博闻,他也叫了一声,“你不是那个穆心嘛!在A大我们见过的。”程鹤予想堵住李博闻的嘴,可顾岸周已经听到了。
他把程鹤予拉到一旁问,“是她?视频里亲你的是她,还有当年,追你的也是她。”
笃定的语气,程鹤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可惜对于顾岸周来说丝毫没有威慑力,他反而乐了,嘴角止不住上扬,从他促狭的笑意,程鹤予里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来。
他甚至想离开。
导演见势不好,忙道,“既然都认识,那就好了嘛,大家熟悉一点,拍出来也自然,呵呵。”
顾岸周也道,“好了好了,导演说开始拍摄了,做好准备了。”程鹤予不理会顾岸周,脸色稍微和缓一点了。
开始拍摄,实验室不宜进太多的人,于是只有穆心和一个跟拍摄像。
汪思晴早就在看到穆心的时候,就烦躁异常,又听到了顾岸周说的话,心中大震,看穆心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反正汪思晴不会上镜,于是她找来两件工作服摔在穆心和摄像面前,语气不善,“这个是衣服,进去之前要穿上。”
穆心今天妆容精致,又比汪思晴高了十几公分,显得她气势不足,汪思晴面上不屑,板着脸讲注意事项,最后说,“进去之前不要乱碰实验样品,也不要动仪器。”
“知道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碰。”穆心看她一副端着架子的样子,心想,傲气什么,不过是多上了几年学罢了。
汪思晴被穆心堵了话,脸色有点不好看,回道,“都是比较重要的项目,要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担不起这个责任。”说着,她还眼带委屈地看了一眼程鹤予。
程鹤予没理汪思晴,只是看穆心费劲地拉着工作服后面的拉链,拉了半天没拉上,就抬手轻轻把拉链拉上了,穆心后知后觉,才发现在镜头下,她回过神,对编导说,“刚刚那个镜头别剪进去。”
他不喜欢。
穆心轻声说了句谢谢,就见程鹤予转身进了实验室,留给她一个背影,穆心笑了笑,对着镜头说,“那我们快进去吧!好激动。”
进了实验室,几个仪器正在嗡嗡工作,穆心好奇地凑近看了一眼,汪思晴跟幽灵一样跟在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她。
穆心却好像没感受到一样,一直粘着程鹤予问问题,汪思晴咬着唇,脑海中是程鹤予帮她拉拉链的那一幕,挥之不去,女人的直觉让她警惕,录制间隙,她凑到穆心耳边,“你别粘着程老师。”
穆心挑了挑眉,“你喜欢他啊?”汪思晴被说中心思,结巴道,“我……我尊敬他,他是我的老师,你以前就被他拒绝,现在他也不会看上你的……。他工作那么累……。你是个什么都帮不上忙的小演员罢了。”
说到这,汪思晴有了点底气,“我才是能帮他的人。”
穆心不置可否,开拍后她更加粘着程鹤,“这个红色的是什么啊?”
“这是调节电流的。”
“那这个上面显示的线是什么啊?”
“是oscilloscope,示波器,上面的是波形。”
“这个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不可以,这是一天前的数据,涉及机密……”汪思晴抢着答道,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程鹤予看了她一眼,她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沙漠数理学,这个模型可以计算在风的影响下,沙子落在某个区域的概率和分布。”
每个字都听懂了,连起来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汪思晴看到穆心一脸懵懂的样子,暗自嗤笑,她在担心什么呢,这个女人根本什么都不懂,连程教授的话都接不上。
“穆小姐,看不懂也正常,这个模型是程教授做的,我们团队也做了很多完善。”汪思晴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优越感。
她冲她示威,穆心一赧,嘴上不甘示弱,“谁说我看不到懂,颜色深的地方就是速度大的地方。”
“不,这里是指沙子落下概率最大的地方。”汪思晴说道,她得意地看了穆心一眼,就像是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优等生。
“哇——好厉害哦,汪博士。”穆心拖着调子说话,不咸不淡,也不在意汪思晴说什么,汪思晴一拳打在棉花上。她鼻子哼了一声,不理她。
程鹤予没注意到两个女人的暗潮涌动,只是专注调一个仪器上的旋钮。穆心就安静地站在旁边,她手里也拿了一个GoPro,镜头不由自主就要移到程鹤予脸上,又突然想起导演说不能拍程教授,于是把镜头移到他的手上。
其实拍到现在,似乎也不像是体验选手生活的一个环节了,倒像是对工作在一线的科研工作者的一个纪实调查。
镜头里,可以看到仪器运作不停,人就不能离开,参数不对,可能一切数据都要推翻重来,拿到数据后,也不是结果,需要重复的筛选和处理。
实验室灯不是很亮,窗户常年开着,像与世隔绝了。
埋头工作的人们,有时交谈两句,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着手头的事情。
研究所的气氛十分压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紧迫感和焦头烂额。她问程鹤予,“这里好压抑啊,没有种一点植物什么的吗?”
程鹤予指了指窗台上的一颗文竹,说道,“那个就是。”
“我听说,植物可以吸收辐射来着……”
“聊胜于无罢了。”
“好辛苦啊……要我一整天都呆在这里,我会疯的。”穆心说道,程鹤予唇角似乎有了丝极淡的笑容,“这里很考验人,如果太浮躁,大概是没办法待下去的。”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忍受孤独,进行一次又一次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
程鹤予说着,他的手指停在仪器表盘上,桌子上散落的是一堆演算稿纸,数字与字母间杂,混乱如同组成世界的部分,这个时代,探索与求知,永远是少数人在负重前行。
宇宙浩瀚无垠,距离以光年计,你反复计算和求证的或许渺小不计,那是没有边界条件下的艰难求解。
穆心与他这一刻的共鸣来自于,她一直以来,也在求解,也在自我肯定和否定。
有人在高处,有人等春秋,对于穆心来说,每一个春秋,每一个在生活里挣扎的点滴,欢愉也好,痛苦也罢,都需要反复咀嚼,再放大,对于她作为演员的职业,是有用的求解方式。
比程教授更困难的是,她没有通用的公式和参数,她只能一次次尝试。
“程教授,你孤独吗?”
“我享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