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译沉寂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在年炀家里的密室里拍的那几张有关分尸的女尸储存的照片。
他放在桌面上,待年炀的目光注意到这些照片后,他细微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即便年炀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那稍微斜倾的躯干,就是他受到威胁时最好的证明。
这一点,顾南译没点破。
他选择沉默了会,继续和年炀进行谈判:“不可否认,你的妻子很漂亮。你会想到以飞机意外坠落作为理由,将她分尸,藏匿于家中,也是情之有理的事。你只有这么做了,才能让她完完全全的属于你。你,的确很爱你的妻子。”
年炀笑了。笑的有些讽刺:“你懂什么?”
面对这样令人感受到极致不愉悦的笑容,顾南译并不反感。相反的,他还很喜欢。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谈判者是一个有组织的变、态杀手。在这样冷静、狡猾、又聪明的杀手眼中,他不允许自己出任何一点错。
他的身体又向年炀那方倾斜了一点。
对于顾南译来说,能够让年炀开口反问他,已经是成功了一大半了:“我当然懂。我们是同类人,我和你一样也深爱着某个人。”
年炀轻笑:“夏法医?”
顾南译:“显然,这一点毋庸置疑。”
年炀又笑了:“呵呵……”
只是,这次的笑容和之前两次都不一样,这一次他笑的极具讽刺性,讽刺竟然还有些心酸。
顾南译阖眼。
他倾斜的身子往后一靠。不太满意的倚靠在座椅靠背上。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按常理出牌:“怎么?连你也觉得我们不合适?”
问出这话。顾南译已经注意到此刻的年炀瞳孔与之前相比,明显缩小了。说明,这样的问题对他产生了一定的排斥、消极、厌恶的负面情绪。
年炀与夏棉没有多余的感情问题,顾南译和夏棉的关系更加不可能给他造成任何影响,能够通过这样的外界因素让他有这样的微表情反应,更加说明了一点,这样的事情或许曾经在他的身上亲生经历过。
对此,顾南译试图借此机会把他激怒:“夏晗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如果不是靠着市区的养父母,或许她根本不会有今天的这份工作。说好听点,现在的她是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自食其力完全没问题。可要想把生活过的好一点,仅靠着她那点工资远远不够。
“我的年薪少说也是上千万,再加上父母的工作和家庭环境带来的优越条件,很多人都觉得夏晗根本配不上我。我真的很爱她,就像你深爱着你的前妻那样。可是家庭和外界带给我的压力也不小。我现在有点怀疑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到底值不值得我为此付出了。”
果不其然,年炀饱满的愤怒表情就毫不保留的写在了脸上。
他眉毛下压,上眼睑剧烈抬升,下眼睑绷紧,嘴巴大张,上唇绷紧露出了一排的牙齿,下巴降低,鼻翼也在缓慢的做着扩张运动。
通常一个人在怎么心思缜密,涉及到了敏感的话题,还是会表现出常人的反应,就像现在的年炀,已经顾及不到在顾南译面前装无辜了。
“夏法医真是看走眼了,竟然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烂人!”
顾南译修长的双腿重叠,玩世不恭道:“我烂吗?我不这么认为。至少我和她在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也做到仁至义尽了。”
年炀满满的嫌弃:“就你这种人渣,还好意思说你对夏法医的感情,和我对我妻子的感情一样。简直是个笑话!”
顾南译像是毫不知情的人那般,随口一问:“怎么。听你的口气,也和我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年炀撇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否认了:“没有。”
顾南译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别忘了,我除了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也是行为痕迹学专家。凭你刚才视线转移,以及用谎言来掩饰自己内心紧张的安慰性行为,已经充分把你出卖了。”
如果顾南译不在现在卖弄一点专业知识,显然是不可取的。
年炀不管伪装的再怎么好,也不至于一点也不让顾南译看透,更何况刚才的举动是他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的伪装,被顾南译看穿,对他而言却具有相当大的说服力。
年炀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忍不住给他透露了一点:“我和我妻子结婚以前,也是在一个企业单位替人打工,每个月也只能挣那么5,6千块钱。我和我妻子结婚时,所有人都反对,包括她的父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事实证明,我还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我的妻子当时没有选错我。”
顾南译冷笑:“年先生,你这个例子过于的片面。我完全可以说你天生具备商业头脑。可是夏晗没有,她注定这一生只能是个普普通通的法医。也注定一辈子,让我的家人瞧不起。”
年炀开始逐渐深陷他的话题里:“呵呵。这么说的话我小时候成绩也不好,也没读过什么名牌大学,我妻子的父母也瞧不起我。后来,还不是应证了,人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翻不了身的!”
顾南译顺着这条线,一针见血的问道:“为了彻底翻身,你不顾一切,最后把自己挚爱的妻子也杀了?”
经过一阵子的交谈后,显然年炀没有了之前刚开始的警惕。就像现在的问题,直接贯穿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躁动的,突然啪响了桌面:“不是的!我杀她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终于。
他还是招供了。
就在顾南译不经意的和他交谈下,他就这么不经意的触动了那根神经,不经意的把事实的真相暴露了出来。
当然,年炀不傻。
从他脱口而出后,他就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了。他的整个后背倚靠在座椅靠背处,目光显然有些失落。
“呵呵。顾教授,你果然很聪明。竟然懂得出奇制胜!”
顾南译勾唇。
同样的他也把整个后背倚靠在靠背处:“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年炀依然还是那么狡猾:“就算我说了,你还是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只承认这么一个杀人案,至于其他的案子,我还是不知情。”
顾南译:“就凭杀妻藏尸分尸案以及割掉嫌疑人舌头,妨碍司法公正一事。足以要了你的命!”
是啊。
光凭这两点,就能让法庭判他死刑了。至于后面那些仿照着顾南译小说的案子一事,顶多就是没有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而已。
当然,如果他说了最好,如果不说这个案子也会作为无头案审理了。
不过后来,年炀在顾南译一步一步的盘问下,终究还是什么也都全盘招供了。
……
2014年2月5日,是年炀和田弦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这一天,年炀记得很清楚。
天空特别的蓝,和煦的风吹来,蔓过前面那道亭亭玉立,散发着清香如云般飘逸的长发。
他愣了。
停下脚步,看着脚边被人遗弃的一百块人民币。他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向前面那人跑去。
刚靠近田弦时,淡淡的茉莉花香就从他的鼻尖掠过。素洁的清芳香味,如同田弦那张恬静典雅的小脸,洁白淡雅的令他永生难忘。
自那次以后,他就像是发了疯似的默默的打听着、寻找着有关田弦的资料、背景。
根据一步步的调查,他发现田弦竟然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
年炀自小就出生在一个较为贫困的农村,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努力,走到现在这座大城市打拼,眼有些发红,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尤其是那种一出生就注定是富二代的人。
一开始,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追求田弦了。
大概是老天爷,也不肯让他错过这段姻缘。2014年2月12日是他和田弦第二次见面的时间,那一天的天空也特别的蓝,天气也特别的好。
他开着那辆实惠的雪佛兰轿车,不巧就与前面那辆高调的法拉利跑车追尾了。
前面的车停下,车内走出来的人正是田弦本人。那一刻,阳光挥洒在她的身上,真应了那句‘香车美人’。
原本他的脑子已经逐渐的淡忘了这个人,可是又一次的相遇使得他的脑子,久而久之平静不了。
后来每次与田弦的相遇,都是他经过精心的调查以及制造的每一次意外事故,乃至英雄救美的事件,使得他和田弦在一次次的偶遇中升华成了二人,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直到今天年炀都始终记得。
那一天,田弦披着洁白的头纱,穿着如梦如幻的婚纱,当着众人的面许诺下誓言:“无论新郎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能不离不弃终生不离开,直到永远。”
多么美好的誓言,多么浪漫的承诺。
这一天,无论是年炀还是田弦,无疑是幸福而又甜蜜的。
2014年11月5日,是田弦最初迷上推理小说的时间。那段日子,她疯狂的看着小说,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年炀的存在。
年炀几次向她暗示过,也明着示意过。
可是田弦就是听不进去!不管是年炀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或是以前田弦最喜欢谈论到有关孩子的话题,她通通视若无睹。
年炀开始失落了,趁着田弦不在家的时间,他翻遍了她读过的书籍。他发现,原来使田弦这么着迷的书,又为之而疯狂的作者,名叫顾南译。
顾南译的小说,田弦像是怎么也读不腻。就算看过一遍的小说,她也会重头看一遍、二遍、十遍……甚至二十遍都不会腻。
田弦这样疯狂的举止,年炀开始感到反感。
那一天,是2015年7月3日。
田弦下班回家,因为小说的事,年炀和她大吵了一架,吵架过程中都动了手。田弦无意中用手指甲抓破了年炀的手。
结婚一年多,田弦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激动过。
那一刻,年炀认为田弦已经不再爱他,她爱的从来都是那些推理小说,还有写小说的作者——顾南译。
一气之下,年炀掐住了田弦的脖子。待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田弦已经断气了。
从年炀第一次杀死田弦开始,他就已经表现出了有组织犯罪的潜质。在杀死田弦后,他很冷静,丝毫不慌张。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新闻联播,无意中就让他发现那架从新西兰返回首都而坠毁的飞机。
他,不想坐牢。
好不容易打拼到现在,和田弦结婚以后,事业就逐渐有了起色,现在还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根本舍不得放弃这一切。
于是,他很冷静的处理完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把田弦的尸体藏于只有他和田弦知道的,秘密书房里。
为了让田弦的家人相信,田弦死于飞机意外坠落,他精心的策划了一系列的程序,最终还是博得了田弦父母的信任。
回到家后的年炀,看着妻子那具已经变地僵硬的尸体,他找了一把电锯,完美的将田弦的尸体切割成五块。用最先进的医学手段,像是艺术品般储放在密室里,用于欣赏和怀念。
也是那一刻,潜藏在年炀内心里的变、态欲望终于还是爆发了!
他开始变得像是猎人一样,打完猎物,总是会把猎物的头颅或是皮毛挂在房梁上欣赏。他,此刻的举动,就如同猎人,欣赏着猎物带给他的成就感和愉悦感,使得他的性、欲也在这时候得到充分的发泄。
他,开始感受到了杀人的愉悦感。
但,他又不想像无组织罪犯那样,肆意的随机选择猎物杀人。
于是,他开始精心制定了一个复仇大计。而复仇的对象,就设定成了——推理小说作家,顾南译。
自那以后,他就像是被田弦附体,疯狂的看着顾南译的小说。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幻想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顾南译杀死的场面。
他没见过顾南译,所以就把顾南译幻想成那些长得牛头蛇尾的怪兽,深刻的映入他的脑海。
三年的时间,他秘密调查顾南译。只是顾南译人在英国,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敢越境涉案。
过了段时间,他得知顾南译回国了。
他的幻想就越来越加深,到最后终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复仇者。从顾南译最新出的小说里,精心挑选了片段,实行他的复仇计划。
只是,在完成了第二个案子以后,他发现向警方挑衅,单凭一通电话根本满足不了他的变、态欲望。
可是小说里面又没有说多余的情节,于是他开始创新。
红绳、玩偶以及受害者背部的x,逐渐的让他感受到无比的兴奋和成就感。
或许正如他所说——
我的妻子被我杀死了,但她身体里的那只恶魔还在。它趁着我不注意,跑到了我的身体里面。
我不想杀人,可是每次看完推理小说,它总会在一旁命令我。
如果我不完成我的使命,它就会折磨我。
我受不了,所以只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