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果真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跟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大打亲情牌就算了，如今甚至连被他所不齿的前妻都搬了出来……
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不过这跟她也没有多少关系了。
江之翎将照片抱在怀里，趴在桌上闭了眼睛。
她的拇指摩挲过相框边缘，照片里的女人面容清秀美好，这个女人在江之翎的记忆里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岁里，可是却也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她无数次梦见自己在梦里再一次见到母亲，哭着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为什么会留下她一个人？
可是无一例外，每一次的梦里那个熟悉的身影都只是渐渐远去。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带她离开，最后永远只剩下她一人留在原地，孤独而无助。
泪水从眼角处沁了出来，却没有人看到。
而楼下客厅，被江永华教训的苏锦梅气不过，抬步就要追到厨房去问问丈夫这是什么意思，佣人却着急忙慌地推门冲了进来。
江永华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怒骂：“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没看到我这儿忙着吗！”
佣人早已经习惯了主子突如其来的爆脾气，只往后退了退，急声道：“先生，是陆家的大少爷来了。”
“江总最近火气挺盛啊？”
男人总带着些冷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分明是打趣的口吻，听起来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来人高瘦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客厅中，江永华满心的火气登时散了个干净。
想到自己的项目估计有着落了，他当即摆出满脸笑容迎了上去：“云霆你怎么来了？我刚还跟翎翎说等你有空了我亲自上门拜访，没想到……”
陆云霆脸上像是明晃晃写着“你看我想搭理你吗”几个字，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他的话：“她人在哪儿？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江永华一时脑子短路，自作聪明地附和道：“云霆你这话说的，这儿可不就是翎翎的家嘛。”话落才意识到陆云霆话中有话，噎了一下才又忙扯着笑开口，“她说是不舒服，正在房间里休息呢，我这就把她叫下来。”
陆云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他还真没见过比江永华还厚颜无耻的人。
赶在对方之前几步跨上楼梯，他冷声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她。”
被毫不留情拒绝了几次，江永华脸色也不太好看。
可虽说从年龄来算他是长辈，陆云霆却可谓是掌握着那根与陆氏合作的命脉，他也只能将这口气给狠咽下去，赔着笑看人上了楼才沉下脸来。
陆云霆自是不知——或许也根本不在意江永华什么心情，他放轻了动作推门进屋，想要给人一个惊喜，谁想一进屋便见一个人影伏趴在桌上，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察觉。
他下意识快步上前，才发现人是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刚提起来的心才放回了原处。
只是正对着桌子的窗户还是开着的，不时有风吹进来，陆云霆重又皱紧了眉头，轻手轻脚的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睡着的人脱了力，随着他的动作，一个相框从人怀中掉在了床上。
将人好生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陆云霆才拿起落在床上的相框，入目的便是一对母女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长相清秀可爱，如同瓷娃娃一般，抱着她的女人也生着一副不俗的样貌。打眼便能看出这两人模样相似，只是……
他的视线不再像刚才那样只看着小女孩，而是转向了一旁的年轻女人。
虽说岁月总会在人脸上留下痕迹，但这个人，他自信没有认错。
“唔……”
床上的人像是做了噩梦，陆云霆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了一部分，一手轻柔地替人擦去脸上残存着的泪痕。
睡梦中的人儿无意识的呢喃了几声，细听便会发现她叫的都是“妈妈”二字。
这几声如同一记闷锤一样砸在陆云霆的心口，让他头一次觉得无措。
妈妈……他的目光在相片与熟睡的人面上转过几圈，哪能不知道她叫的是谁？
可这事儿自然不能去问江之翎，那样无异于再一次掀开她的伤疤，于是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江永华。
楼下，江永华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简直恨不得把陆云霆从江之翎房间里拽出来跟他谈工程的事。
但这种念头永远也只能存在想象之中。
虽然江永华自认为不差，可跟陆云霆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相比，中间的差距简直得有十万八千里，他就是招惹谁也不能去招惹陆云霆。
好在他耐心耗尽之前陆云霆终于从楼上下来，这让江永华松了一口气，接过佣人手中的茶水，殷勤地递过去：“云霆喝茶，这可是我特意托朋友带回来的顶级茶叶，在外面都买不到的。”
苏锦梅在一旁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开口便是阴阳怪气：“顶级的茶叶算什么？你也不看看陆总是什么人，他喊一声咱们大半个城都要抖三抖，稀罕你那点破茶叶吗？”
她这话一出看着像是打了两个人的脸，实际上陆云霆神色淡然丝毫不受影响，倒是江永华顿时涨红了脸。
“不是说约了程太太逛街吗？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苏锦梅还有些不服气：“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还想赶我出去不成！”
江永华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狠狠瞪了苏锦梅一眼：“知道自己是女主人就要有点女主人的样子。”说完又尴尬地朝陆云霆赔了个笑脸，“云霆不用管她，实在是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陆云霆没吭声，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见丈夫像是真生气了，苏锦梅总算安静了下来，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江永华便失去了耐心，将话题扯到了合作的事上。
“云霆啊，不知道翎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听说陆氏最近新中标的那个大项目正在找合作商，其实江家对这个项目也已经有了初步的考察，相信如果到时候能够……”
陆云霆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不自觉望向楼上方向。
看来江永华早就授意过她项目的事了，只是这个傻子这些日子以来愣是一句都没跟他提起过。
进门以来这还是陆云霆头一次露出冷淡之外的神色，江永华以为有戏，忙不迭想要继续，却被对方一个问句噎在原地。
“翎翎的母亲呢？似乎都没听你们提起过她。”
陆云霆放下茶杯，看似轻飘飘随口一句问话，却硬是没人敢忽略。
江永华的表情登时有些复杂，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笑的有些尴尬：“云霆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没想到陆云霆怎么会突然对江之翎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居然还问起了她母亲的事，毫无准备之下难免有些失态。
陆云霆眉梢微抬：“突然想起来所以就问了——怎么？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死人有什么好提的，听着就晦气！”
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的苏锦梅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场，尖利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尤为刺耳。
陆云霆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眼神从苏锦梅脸上掠过，后者顿觉后背一凉，一时竟忘了继续说下去。
江永华脸上的笑也因苏锦梅的话而变得僵硬，一时却没开口制止，反而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思考对策。
陆云霆也不着急，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等他的后续。
另一边江永华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听着靠谱些的措辞，面上适时换上了语重心长的模样：“其实吧，翎翎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们都怕提起她母亲会让翎翎伤心，所以基本也就不再说起了。”
“这一点上，我们倒是不谋而合。”
“什么？”江永华一怔，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陆云霆面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锦梅，缓缓开口：“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是翎翎伤心，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敢给她找不痛快，那就是给我陆云霆找不痛快。”
这话听着不过寻常聊天，实则就是一个再浅显不过的警告。
江永华没往别的层面想，反而还有些意外之喜。
往日虽说也指望着江之翎能帮江家跟陆氏牵线，可因为也知道女儿是自己硬塞过去的，底气总不是很足，谁想如今看来陆云霆对自家那便宜女儿竟还真上心了！这么说项目那边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才是！
可惜事情哪能如他所想那般顺利？
之后的谈话中江永华无数次想要提起关于合作的事情，但陆云霆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能适时地将话题转到其他的地方，他简直成了个陪聊的，还是不能动气的那种。
江之翎醒来时一时有些发懵，甚至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但很快外头隐约传进来的声音便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只是……怎么好像还听到了陆云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