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菀颤颤地解锁了手机,要找妈妈的电话,可结果手机通讯录里竟然没有她的号码。林菀又吃了一惊,更害怕了。
等林颂南接到女儿的电话时,那头已经泣不成声。他吓了一跳,问,“怎么了小菀,是不是家里闹贼了?爸这就过去。”
“爸,我妈呢?”
“啊?”
“我……我刚才想给妈打电话,可根本没有我妈的电话。我住院几天,妈一次也没来,每次问你你都吞吞吐吐,我妈是不是……没了?”
电话那边哭得一抽一抽,好像要哭晕过去。
林颂南又急又笑,忙解释说,“你瞎想什么呢,你妈好好的。”
“那你让她接电话。”
林颂南顿了顿,那边又哭了起来,“你骗我……让妈接电话。”
“你妈去散步了。”林颂南知道她不能受刺激,说,“等会我让你妈给你电话。”
林菀这才不闹,挂断电话她又想,她爸有点不对劲。难道这几年里,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她给忘了?
她煎熬地等了十分钟,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有点发懵,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一切又显示着她曾经住过这里,尤其是那些放在各个架子上两人的照片。
“铃——”
手机终于响起,是个异地号码。她以为是外地的推销电话,一接,那边却传来母亲的声音。
“小菀?”
本来平静的林菀差点又哭了出来,哽咽,“妈……”
“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你头还疼吗?”
“不疼了。爸支支吾吾的,我还多想了……以为你……”林菀不说这话了,担心也彻底放下,低声,“妈,我想你了。”
那边沉默片刻,才说,“妈妈也想你了。”
“明天我回家好不好,我跟你挤一张床,把爸赶到弟弟那去,让他们两个挤。”
“妈妈在你外婆家。”
“你在乡下?”林菀觉得不对,“那爸为什么说你去外头了。”
那边笑笑,“乡下不是外头吗?”
“……哦。”也对,这话没毛病。林菀明白了,“外婆家离得那么远,难怪我出车祸你也没赶回来。我现在没事了,妈你不用担心,等休息好了,我去外婆家找你好不好?”
“妈妈等你来。”
林菀又跟母亲聊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刚才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连带着看这客厅也顺眼了很多。
可看着看着,她发现客厅里的照片里,好像没有她跟妈妈的照片。
就连跟婆婆孙蓉的都有,就是没她跟她妈妈的。
林菀又陷入困惑中。
想了会她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准备去找点吃的。
冰箱里收拾得很整齐,保鲜层有鸡蛋饮料蔬菜水果,冷冻层都是冰棍。
果然还是年轻人,堆满了冷冻食品。
林菀还记得医生叮嘱她不许吃垃圾食品的教诲,没敢作死,最后拿了鸡蛋和马铃薯,鸡蛋蒸了水蛋,马铃薯蒸了肉泥,就这么对付了一顿。
等吃饱喝足,林菀闲得没事可做,在医院这几天又总是躺着,都睡够了,不想去睡觉,干脆去翻柜子倒腾箱子。
她先去卧室翻找,一翻翻出好几张银行卡,看看后面写的名字,是自己的。
她眼一转,把卡收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带上身份证和银行卡,去了附近几家银行,说自己忘记密码了。
柜员收了她的身份证,核实了信息,林菀就改了个密码。
随后林菀把几张卡一查,她发现里面钱还不少,加起来足足有七十多万。
林菀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虽然钱还不至于让她一夜暴富,但前两天还是个要坐火车硬座去上大学的穷学生,今天突然可以坐头等舱了,这种心理差别,足以让林菀偷偷笑出声来。
到了十点苏玲来了,一进客厅就看见桌上放了一支巨型的大白兔奶糖,立刻把她逗乐了,“怎么回事,林小菀?”
林菀说,“我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我的银行卡,一查发现我成了个小富婆,然后我就赶紧去了超市。”
“那你就买了一支大白兔回来?”
“我也想买一屋子零食啊,可是医生说我要吃清淡点,我只能忍痛放弃。”林菀倒在沙发上,说,“可我总不能空手回来,走着走着发现有巨型大白兔,所以就买了。”
苏玲说,“你可真幼稚。”她笑眼一眯,坐在她旁边说,“我刚才先去了一趟医院看安远怀,他也很快要出院了,你想好怎么面对他没?”
林菀打了个冷噤,“没有,你知道我苦练跆拳道,就是为了揍他,可惜屡战屡败。现在他走路还得拄拐,我很难保证不趁机动手啊。”
苏玲笑了起来,“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来我那住。”
“可安远怀也要去你家做康复治疗,那还不是得天天见。”林菀说,“我打算过几天去我外婆家,我外婆那可是山清水秀,养病的好地方。”
“我怎么记得你外婆家也是安远怀的老家,你就不怕他也去休养。”
“呸呸呸,不许瞎说。”
说着话,林菀手机屏幕一直有弹窗。苏玲看了一眼,林菀知道她要问什么,说,“好像是几家合作商问我事情,但我看不太懂,玲玲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工作?”
“美食记者啊,全国各地尝美食,拍美照,写推介文,还挺酷的。”
“那我有老板吗?”
“没吧。”
“那这是谁?”林菀把手机戳开,给她看一个弹窗,“备注是‘老板’,我翻了一遍聊天记录,只有今年的记录。”
苏玲想了会,说,“你今年年初换手机了。”
“哦……”
“你还顺带吐槽了我还不把我的老古董给换了。”
“……这个你就不要说了。”
“哼哼。”
林菀也不知道这个备注成“老板”的人是谁,但从聊天记录来看,两人很熟,对方还常给她推荐各地美食,还有给她介绍想要做推介的餐饮人士。
现在她没敢轻易回复这些聊天框,就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把自己以后的路给砸了。
谁知道她会不会又突然恢复记忆,真恢复了,她怕会揍瞎捣乱的自己一顿。
苏玲陪她吃完午饭就走了,到了下午林颂南过来,陪林菀去外头散心,还说“这是玲玲说的,要去熟悉的环境走走,或许能想起点什么来”。
但林菀压根就不想恢复记忆。
晃了两圈就以太热为由要上楼,还催促他快点回去。
林颂南没办法,说,“那你先去休息吧,有事叫我,爸很快就过来。”
“知道了爸,我现在好着呢。”林菀又说,“对了爸,过几天我去外婆家。”
林颂南一顿,欲言又止,可林菀已经进了电梯,他也就没说什么。
林菀哼着小曲到了家,开锁进了里面,就见鞋柜那里多了鞋子。
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往里头走。
客厅那站了一个人,正抬头看着电视柜上面的那些照片。
男人的五官立体,侧面勾出帅气的线条。
“安远怀?”林菀瞪大了眼,“你怎么这么快出院了?”
安远怀闻声偏头看她,哼了一声,“怕如来佛祖不在,你这只猴子翻了天。”
“……你才是猴子。”林菀围着他转了一圈,戳戳他打了石膏的胳膊,噗嗤噗嗤地笑,“你的五指山都看不见了,还这么嚣张。”
“五指山不见了也能收拾你。”
“那我动手了。”林菀看准他没有还手之力,踮起脚伸指就要往他额头上戳,嘴里还发出电流般的嗞嗞声,看得两手拄拐的安远怀只能干瞪眼。
“你在做什么?”
完全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的林菀僵在那,这声音……孙蓉,安远怀的妈妈,她童年时的噩梦。
她反应极快,顺手往安远怀的脸上一刮,随后朝他展现指肚,认真说,“看,有脏东西。”
安远怀差点没被她逗乐,这个怂包。
孙蓉从厕所门口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条湿毛巾,看了一眼林菀说,“你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要借这个机会跟安远离婚呢。”
听见离婚两个字,两人来精神了,点头,“好啊好啊。”
孙蓉瞪了瞪两个人,说,“离什么,你们觉得二婚的名声好听啊,我们老安家不出这种事。”
两人顿时失望。
孙蓉又对林菀说,“你就放心吧,我儿子的脚会好的,不会拖累你下半生。”
“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远怀就算是活蹦乱跳的林菀也不想跟他过,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孙蓉说,“你这样也好,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不会老想着你工作的事。当初我就说你,做什么记者,整天不着家,女人结了婚就该老实本分点,我儿子又不是养不起你。说了你几遍了,就是不听,还不肯生孩子。生了我给你带啊,再请个保姆。”
林菀被她轰炸了一番,大致捋清了孙蓉这个婆婆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工作?
你为什么到处跑?
你为什么不生孩子?
哇,传统封建三部曲!
“阿姨我……”
试图阻止孙蓉的林菀被她一瞪,“你叫什么阿姨阿姨的,被亲戚邻居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妈。”安远怀开口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也太封建了。”
林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人讨厌,但三观没歪。
孙蓉生气说,“就是你这么宠着她,把人都宠坏了。”
听见“宠”这个字,两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们纯属三观合拍,纯洁的统一战线同志友谊,跟男女情爱可完全不搭边。
孙蓉把湿毛巾拍在林菀手上,说,“你给远怀好好擦擦,我去买菜。”
林菀愕然,“这……不好吧。”
孙蓉说,“你是他老婆,这种事不是你做,难道是我这个当妈的做?”
可我们现在顶多算高中同学关系啊。林菀心里呐喊,但不敢说话,她怕又要被唠叨一百句。
等恭送孙蓉出了门,林菀回到客厅,见安远怀已经坐在沙发上。她甩甩手上的湿毛巾,往他身上一扔,“自己擦。”
安远怀拿起毛巾,说,“我也没让你给我擦。”
“咔。”
门突然又开了。
林菀“呼”地把毛巾抢了过来。
开门的是孙蓉,她在走廊里探头,“小菀你把包递给我。”
林菀忙把她的包给她,又一次笑脸恭送。
等门一关,她又把毛巾扔回给安远怀。
安远怀说,“林小菀,你真是个戏精。”
“没有我精湛的演技,那天你爬墙去校外浪,早被灭绝师爸罚做一套习题了。”
“事后我是不是给你带了一个大蛋糕答谢你?扯平了。”
“那高二的时候你往我辫子上系了一串铃铛还骗我失火了,害我在走廊夺命狂奔的事呢?”
安远怀理亏,没说话。但想到她一路跑一路丁铃当啷的场景,就……想笑。
林菀继续说,“还有初中放寒假,你说老师要补课。结果我冒着狂风暴雨赶到学校,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安远怀说,“谁说没人,我明明在。”
“对,你在,你躲在石墩后头突然跳出来,看着我笑成了傻子。”
安远怀又想笑了,有点忍不住。
“还有小学去游泳馆,你把我推泳池的那次。”
“额……”
“还有我的大白兔奶糖!”
安远怀被惊呆了,“幼儿园的事你还记得,林小菀你还说你不是小气鬼。”
“我是记性好。”林菀痛心疾首捶捶心口,“从小就被你辣手摧花,我性格没扭曲多亏了我本性善良。”
安远怀觉得好笑,“你前面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夸自己?”
“不,我想说我真瞎。”林菀看着他,又捏捏他的脸,“要不然我怎么会跟你结婚,这明显不符合现实啊,你家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我也不明白。”安远怀说,“大概是我帅。”
“那也没多帅,我还是坚定认为是我瞎。”
“林小菀你这是骂你自己还是骂我?”
“你。”林菀站起身,拿了毛巾进厕所,说,“毛巾我挂回去了,一会你妈回来了就说擦过了。”
“你好歹给我擦擦脸。”
“不——略略略。”
“……”安远怀能走能动,但两只手不能太用力,顿觉自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无力地倒在沙发上,那挂了到处都是的照片无一不在提醒他——你真的和林菀结婚了。
这个世界简直太奇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