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程家欢声笑语，这边的刘家却安静得出奇。
“当真？”刘绍坤抬起头，半信半疑望着凑在自己身边的小厮，小厮说程景墨出城办事，要过上几个时辰才回来。
“哎哟！少爷，我亲自看着他出门的哪！那还能有假！”小厮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用眼角的余光瞧着刘绍坤的反应。
他跟在刘绍坤身边也有段时日，自家少爷总有意无意去寻阮秋水，有时私下无人也会自顾自念叨着名字，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意思。
打自上回少爷从警局回来后，便咬牙切齿地骂了程景墨好些话，他零零碎碎地听着，才知晓两人为了阮秋水大打出手，打那以后，凡是程景墨在的场合，少爷也再不敢妄自上前和阮秋水搭话。
方才出门时，他看到程景墨带了几个下人上了大路，和程家的看门小厮问清情况，便立即回头告诉了刘绍坤。
“替我收拾收拾换套衣服，今个天气也算不错，我上程府去做做客。”
不一会儿就到了程府。
看门的小厮自然认得刘绍坤，连忙将他迎了进来：“这边请。”
刘绍坤抬眸看了一眼大院里的景象，颇为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没来几回程府，本还以为程家多大的气派，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这院落布置还不如刘家下人的院子，程家就这么抠门，也不知道将门面布置布置，让来客看了笑话！”
“兴许是少爷平日也忙着事务，没注意到这些，还是刘少爷心细，下回我一定和少爷说说！”小厮擦了把汗，讪笑道。
“还有这花。”刘绍坤随手捻起旁边一从枯败的月季，“都枯成这样也无人打理，程家莫不是从程老爷去了之后就开始没落了吧？”
那小厮脸上恭迎的笑顿时僵了僵，心底暗暗叫苦，早便知道刘家与程家有些不合，自己不过是个身份地位的下人，面对来客总要拿出一副笑脸来，这话却是在接不下去。
“罢了罢了，也不用你跟着，省得心烦。”刘绍坤轻蔑地打量了一圈院落，“我自己走。”
大堂正对着门走院子便到，里边已有了三五客人，刘绍坤一一看过去，都是些富商名人家的夫人小姐少爷，大家捧着茶杯说说笑笑，程谢氏坐在一众宾客中央，兴奋得满面涨满了红光。
换作平常，是轮不着她来应付这样的场合，但程景墨出了城，阮秋水又要照看店铺，说是近日订货的翻了好几番，若是暂且闭门谢客，指不定要错过多少大钱，但由下人主持着场面总显得不合体统，便请了了她来坐镇。
见着刘绍坤来了，程谢氏赶忙起身，亲亲热热打了个招呼，前者却只是淡淡点头嗯了一声，反应颇为冷淡。程谢氏有些尴尬地落座，好在周围的客人并未注意到这些，不过几秒便又活络说笑起来。
下人立即给刘绍坤端上了一杯热茶，只饮了一口，他便皱着眉将茶杯丢在一边，不愿再碰一下。兴许是因着厌恶嫉恨程景墨，程家的一切在他眼底都显得不对眼，在大堂里巡了一圈阮秋水的身影也一无所获，刘绍坤顿时兴致全无。
“刘少爷。”旁边的丫头轻轻唤他，刘绍坤才从神游中回来，皱着眉看对方，“您要不要添茶水？”
他杯中的茶水才动了一口，但已全凉了。
“不必了。”刘绍坤摆摆手，从位置上站起身，状若无意地问了句，“听说小妇人经程家的店铺，不知在何处，我倒是有些好奇想去看看。”
丫头愣了愣，如实告知，刘绍坤便也不再多作逗留，径直朝着茶店的方向去了。
还隔着一段距离便望见阮秋水忙碌的身影，兴许是今日客人有些多，看得出也精心打扮了一番，白净的脸上也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用袖口擦了擦额上因着忙碌闷热渗出的细汗。
“程夫人。”刘绍坤顿时眼前一亮，远远便招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朝着阮秋水走去。
正在忙着称量茶叶的阮秋水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来人，秀眉蹩起，刘绍坤怎么会来这里？赏月品茶大会那晚的打斗，还没过多久，刘绍坤怎敢再来？
阮秋水垂下眼睫，纤细白皙的十指抓了一把乌黑的茶叶粒，放在秤砣上称重量。说到底刘绍坤也与她并无多深来往，能瞧上她多半也只是因为这副伶俐皮相，她对这位刘家少爷也并无半分旖旎心思，只当是来客对待。
只要刘绍坤不对她做出什么越了规矩的事，她自然也不会冷下脸将人赶走。
“程夫人，还真是巧。”刘绍坤已走到阮秋水跟前，面上挂着明朗的笑意，打招呼道，“我正打算来这条街上看看有什么新开的店铺，没想到在这碰见。”
阮秋水倒是也不拆穿他，抬眸对他淡淡一笑：“刘少爷倒是起得早。”
阮秋水一双黑眸汪着湖水般清透温柔的波光，只消带着笑意看了刘绍坤一眼，他便有些痴了，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等到反应过来，阮秋水早已离开眼前，走到一旁去取另一种茶。
“先生，您可以试试这味，是上的新品，前几日才从杭州远运回来的。”阮秋水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茶袋，塞在了客人订的茶叶包里，“您是程家茶铺的老客，这就算是赠品尝尝鲜，若是喜欢，我这还有些货。”
那些老客喝惯了一个口味便总是订同种，也是为了给他们换换口味，免得喝得厌烦了被别家茶行勾走，阮秋水想了个法子，每回往这些大客户订的货里塞小包别味的茶，做当免费赠饮，卖了人情优惠不说，倒还真有不少一尝之下觉得满意，回头问阮秋水买下的。
那位客人连连点头，满面笑意地将茶叶收下了，阮秋水才松了口气，转头又去给另一位客人挑茶，完全将刘绍坤晾在一边。
刘绍坤有些尴尬，试探着在阮秋水面前晃悠了两圈，她也只是扭头将视线越过他，很快便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咳咳”
刘绍坤可以加大声音，阮秋水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有些歉疚的神情：“刘少爷，我这头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找柒月也是一样的。柒月！”
阮秋水高高叫了柒月一声，柒月立即从店后的储藏室里探出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你照顾一下刘少爷，我这还在忙。”阮秋水丢下这句话，便又一头扎进那些茶堆里，手上动作虽忙个不停，眼底的情绪却不断翻滚着。
她确实是忙得没时间招呼应付刘绍坤，却又不能直言他在这有些碍事，将人赶出去。反正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逾矩，更别提什么不轨行径，且让他坐着好了。
“刘少爷，在这坐着等等吧。”
柒月显然也对刘绍坤并无什么好印象，朝着一旁简单的竹椅随意指了下，自顾自给刘绍坤沏满了一杯茶，便又回了仓房中。
刘绍坤只得坐下，但来往客人和阮秋水都没人搭理他，只是不时有探究的目光从他身上飘过一瞬，这让他如坐针毡。虽然不被搭理总使得他有些愤愤不平，但继续留在这让人瞧着也不是办法，眼下阮秋水也的确抽不开身，他无从指责，只得憋着一股气。
“我忽然还想起有些事，先走了，下回再来见你。”刘绍坤随意扯了个理由，讪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