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
早朝,照常进行。
“就蜀州的事情,便是如朕方才所述,诸位爱卿,有何人选何时派遣镇守蜀州?”
展王对蜀州果真钟情,这是云漾一开始的预料,而东方珥打仗未归,瑶权方才给的建议,就是暂时派遣他人,前往代为镇守管理,以起到主动控制权的作用。
所以,大家对于蜀州都护的人选,很是慎重,一时间讨论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么就是意见不一。
“陛下,臣觉得,有一人合适。”
看见瑶权站出来,云漾便看向了她,随即问道,“瑶卿觉得谁合适?”
“就是冯顺,冯参将。”
霎时,冯宣庭的反应亮了,大家也都纷纷看向了冯宣庭。
这是个肥差,表现好了就是在云漾面前立大功,可得重用,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云漾本来的授意就是东方珥,在他看来,瑶权说冯顺,根本和她的弟弟不是一个级别,这不仅其他朝臣不理解,云漾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颦眉问道,“瑶卿可否解释,为何是冯顺?”
瑶权浅笑,大大方方道,“昔日,臣不在京城的那段日子,在朝堂上,冯顺自荐领军去往与西疆交界之境,搜寻西疆乱党余部,安抚边界百姓,臣听罢委实震惊,而臣也没有想到陛下您竟然就答应了,那西疆之处可是荒漠之地,悬崖峭壁,情况更是比蜀州地形更甚,但是冯顺却有心,还能安全返回,立下功劳,尽管他不是很有当官的料,资质未必比得过傅将军,或者东方倚铄,可是,蜀州此事,非他不可。”
瑶权的话下来,已经有些说动云漾了。
而且,朝臣也有些频频点头,觉得甚是合适。
但是,云漾还有一点不懂,他挑明了问道,“为什么你会看中他呢?明明……”
“自然是看能力,不看人是谁家的,也不看是哪方阵营,在对外的情况下,上下一致,不全是大晹的子民吗?”
云漾的话没没有说完,就被瑶权打断,而瑶权此番的大义凛然,铮铮之言,顿时让朝中上下信服,尤其是冯宣庭,他对瑶权,倒是起了一丝敬佩之心。
云漾也佩服她,所以,在多方都同意的前提下,冯顺,暂时担任了蜀州都护之职,冯家上下,顿时荣光。
下朝之后,是冯宣庭百般的感谢,还是其他朝臣百般的崇拜,都是虚的,瑶权只不过是笑笑而已,不当一回事。
在这一点上,瑶权倒是没有那么多鬼心思,纯粹就是为了大晹着想,毕竟,她现在也是大晹的丞相。
过后她想回去,却被云漾拦住。
“朕原本想当面说出的,你为何打断朕的话?”
瑶权看着前方,哈着气,笑道,“话挑太明的话,冯大人的脸色会很难看,臣不想看到。”
云漾哼笑。
这个冯顺,其实就是冯宣庭的儿子,他这个儿子不能说很有建树,也不能说没有能力,属于一个中等水平,在一众出色的臣子当中,他真的不算什么,但是面对戈壁和最为凶险的困境,他却比谁都够耐心,也够胆量,也许是因为单纯的人自然多福,他总能化险为夷,瑶权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西疆的事情,也是真的,不过不算什么大事,就没有被大家多加赞赏还是提及。
瑶权举荐他,真的是云漾如何想都想不到的,而且冯宣庭也倍感意外,以至于到了下朝了,就只有感谢的话,没有他言。
那问题来了,云漾为何想都想不到?
“冯宣庭就算是你救回来的,可是,你与他也并非完全一条心,他表面向着你,其实也并不忠诚,朕看得出他现在对展王没有多大信心,倒是一个劲儿往朕这里露面急着立功,但是与你就不同了,你又何必举荐他的儿子?”
他们两个,算是有过过节的,瑶权如此作为,有点像是养虎为患。
但是瑶权却轻笑,无所谓道,“陛下,臣与冯大人之间,确实有些嫌隙,政见,其实也不算完全相合,之前还总是有些摩擦,臣的确没必要给自己找苦吃,但,那是在朝堂,我们谈的是国事,是公事,那就实在不适合把个人的感情牵扯进来,何况比起钟星纬,臣还宁愿把这等好事,给冯家人呢。”
看她说得如此自然,又一脸的无所谓,云漾浅笑摇头,“果然,你还是你。”
瑶权轻言,“冯大人其实挺能干的了,而且也没犯什么大错,他儿子嘛,也还勉勉强强,不过臣只是就事论事,假设今天要选的是去与胡族打仗还是平叛的,臣断然不会举荐这个人,任何人,都是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所以你只是善于发现这些?”
瑶权看着云漾,甜甜一笑,“冯家人可以成为肱骨,只要不是心术不正,定能发挥才能,臣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的。”
她的笑,莫名让云漾心情有点不好。
是,他是佩服她,他在朝堂上的威风八面,大义凛然,谁都比不了,选贤举能,她可以做到不分敌友,不避亲,更不必嫌,试问满朝上下谁敢如此?就算是前人,也未必能与她一样。
她能唯才是用,她的天下情怀,的确是云漾动心的一部分,她发挥到了极致,已然把云漾的心抓得死死的。
可是,为什么?
“你为何,只有在与朕谈论起朝政的时候,才会有如此的笑容?”
霎时,瑶权的脸黑了下来,和云漾两个人,气息绝对不比现在的天气,要更加让人心寒。
“可能比起您,臣更加在意天下,而不是这些儿女情长。”
多么绝情,又多么大义的一句话?
“你这个丞相,倒是称职,可是,作为正常人,你是不是完全没有情?”
瑶权看向他处,正巧,瞧见娉婷款款而来。
便笑道,“臣家中还有些事情,要是陛下公事谈完了,臣便回去了。”
转身想走,云漾本能想拉住她,可是,这一次却犹豫了。
瑶权头也不回,走到娉婷那边,给娉婷行礼,“臣拜见娘娘。”
娉婷上下看着瑶权,笑了笑,“东方大人是在与陛下商榷朝政之事吗?本宫有打扰到吗?”
瑶权浅笑回应,“没有,臣与陛下刚好把事情谈完,臣也刚好要回去了。”
“东方大人且先留步。”
“娘娘还有何吩咐?”
娉婷笑着看向云漾,见云漾情绪低落,只道,“臣妾此番,并不是来找陛下的,还请陛下准许,让东方大人与臣妾一叙?”
瑶权一怔,云漾也微微抬眸。
娉婷则是淡然笑道,“臣妾与东方大人,此前可是好友,他与哥哥也是感情很好,陛下,可否通融?”
云漾看着他她们俩站在一起,有些像双生,娉婷长得像瑶权这是不争的事实,一时间恍惚不已,叫云漾头疼,他只是摆手,“你们随意吧。”
于是,娉婷便和瑶权,在甬道上缓步行走了起来。
后头跟着大队伍,抬着皇后的凤辇,远远跟着。
“皇后娘娘,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在陛下跟前说吗?”
娉婷点头,“确实有些话,陛下听了怕是又要不开心,还是私底下与东方大人说说,如此便好。”
“那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是想说,传闻之事?”
娉婷浅笑,“本宫和哥哥能有今日的位置,全部仰仗的都是东方大人你,是你一路在扶持我们兄妹,本宫自然会一直把东方大人当成恩人与朋友,断不会落井下石。”
瑶权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看来此前,全力举荐您来当皇后,是对的。”
“陛下,是否对东方大人你,表态了?”
瑶权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是。”
“而东方大人你,又拒绝了?”
“是。”
“本宫知道,男人之间,这种情意,实在是有悖纲常,而且陛下自己也会沦为笑柄,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情意这种东西,谁又能控制得住,能完全只对异性才有?”
瑶权侧眸看着坦然无比的娉婷,笑道,“皇后娘娘,陛下可是您的丈夫,而臣,可以算得上是您的情敌了,您为何能如此淡然,您不爱陛下吗?”
“以前自然没什么感觉,但是嫁给他之后才发觉,除了哥哥,我唯一可以依靠,可以爱的男人,只有他。”
“那为何……”
“因为爱他,所以,他喜欢的人,放在手心里珍视的人,本宫自然也会珍视,其实,若是与东方大人常日相处,不管是谁,都定会产生些许情分,何况陛下他,钟爱你的才华和性情,对于大家来说,这是丢脸的事,但对于本宫来说,那只是陛下自己内心的选择,本宫会选择尊重,和理解。”
这么一说,瑶权倒是有些看不起自己。
娉婷可以如此坦然面对,就算所爱之人爱的不是自己,就算自己的丈夫心不在自己身上,反而在一个“男人”身上徘徊,她也能率性面对,反观自己,是不是太别扭了?因为她确实是在逃跑,不敢去直面。
“东方大人。”娉婷忽然站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笑道,“若是东方大人也能好好看看自己的心,那这一切,都不会如想象中的那般不齿的。”
是吗?
但是看清自己,往往没有比看清别人,来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