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
歇息了一天,没成想,天竟然下起雨来了。
淅淅沥沥,冲刷着节后余温,但是瑶权根本没那个心情,去看雨,去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谷亦驾车,送她来大理寺时,其实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这样的身子,还总是想外出奔波,她是对自己,真的狠。
“伞给我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在大堂休息一下。”
谷亦把伞递给了她,看着她的神色,隐约觉得不对,她现在真的变了很多了,眼神也越来越没有光芒,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到底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还没有做完,谷亦完全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可他知道的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的话。
油纸伞下的人儿,瘦弱,苍白,无力感,唯一支撑着她的,只有那一丝凛冽,而恰好,人们怕的,就是她的这份凛冽。
到了地方,大理寺守卫给她行礼,她收下了满是水珠的油纸伞,递给了他们。
跨进去那个屋子,瑶权内心是平静的,淡漠得如同她身上那身白衫。
“下雨天,来你这里歇歇脚,许是刚好。”瑶权轻言,然后轻步走进去。
董衡坐在那里,眼神没有之前那么阴骘,也是一脸淡漠德看着她,“这样的天,东方大人大可在家中好生待着,何必来此受罪?”
瑶权哼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很是随意的样子。
“休息了一天,董将军感觉如何?”
董衡瞥过脑袋,冷笑,“你想我说什么?还想在我这里知道什么?”
瑶权歪头浅笑,“这么看来,董将军是想明白了?”
董衡抬眸,看着窗外的天,不由得摇头冷哼,“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知道十年前的事情?”
瑶权不语。
“那个时候,你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
“是啊,那时候,还是得被呵护的年纪。”她轻言,随手拿起挂在身上的香囊,看着上面那白牡丹,“跟这牡丹一样。”
“你应该和方家的人,是旧识,对吧?”
瑶权冷笑。
“或者,是他们家有留活口,与你,一起想要报仇。”
瑶权勾唇,“很接近了,看来一整天的时间,足够将军想个明白了,是吗?”
董衡看向她,“当年接触此事的人,主要的全部都死了,你还想如何?”
霎时,瑶权的眸光一个凛冽,扫射一般看向了他,“就算死了,我也要知道是谁,而且听你这口气,多半,你也的确是知晓些许内情。”
董衡哼笑道,“现在我人被困在这里,亲人在外又被你当成了人质,展王又弃我于不顾,我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也没有什么值得守口如瓶的。”
瑶权冷眼看着,“所以这是想说了?”
“是,我能说。”董衡竟然出奇地爽快,瑶权还很意外,但是他顿了会儿,又道,“但是我有条件。”
“哼,放了你和家人,对否?”
董衡顿时哂笑,对瑶权的话是不屑的样子,“我要的,还是我的将军之位,我要依旧手里有兵权,依旧,可以做武将之首。”
听罢,瑶权也跟着笑了,似乎也是不屑。
董衡以为她会拒绝的,可是没想到,她答应了。
“好,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但是这要看你的答案,够不够让我觉得满意。”
面对瑶权的决绝,还有这身气概,董衡还是服气的,她现在看起来比前两天气色还要不好,可是那股阴骘,依旧凌人一般的存在。
“你问,我说。”
“还是那个问题,我问你,方家的人,究竟有没有谋反?”
董衡冷笑,“没有。”
瑶权的手霎时攒紧了,也猛地抓住了自己的香囊,脸上的神色,似乎又惨白了一分,“你何以肯定?”
“谋反之事,我不是最清楚的,对于有与没有,我不能肯定,毕竟那时候真的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是反贼,虽然我和展王他们一样,把他们当成叛党对待,可我还愿意相信他们。”
“这么多年你的良心可曾让你后悔过?”
“后悔什么?五万大军?”
“不错。”
“他们,生不逢时,而我那时,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展王。”
瑶权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其实查到现在,多半可以肯定,此事定有那展王一份,只要勾谪在西疆那边查到的消息,可以和展王的对上,这就可以完全肯定了,凶手必定是展王。
“你还知道当年多少内情?到底忽然间方家的人被说谋反,因何而起?”
董衡面无表情看着瑶权,他看到了她的起伏,果然方家当年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但她毫不掩饰,也有些让他戒备。
“我不知道了。”
瑶权微微眯眼,所以说到现在,只在他嘴巴里确定了方家当时被冤枉,而且也确定了有展王的一份,仅此而已吗?
“我觉得你还知道很多。”
“当真没有撒谎。”
瑶权冷哼,“你的话,真是太不可信了。”说罢,她起身,想要走出去。
董衡却叫住了她,“我的确没有撒谎,能说的我都说了。”
瑶权就跟没有听到似的,径直走了出去。
而董衡透着窗子看着她持伞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眼神里似乎,还有某些东西在闪烁着。
对于瑶权来说,董衡还有用。
他肯定,还瞒着自己什么,所以不能把他逼得太紧,不能总是死揪着不放,她原本想问,吴创在哪儿,那个所谓的内宫侍监,到底藏在哪里,连勾谪都找不到,可是看这个情况,董衡多半是想耍她。
“瑶权?”
站在马车前,听到谷亦从身后传来叫她的声音,她缓缓回眸。
“怎么了吗?事情做完了?”
“谷亦,送我进宫一趟吧。”
“现在?”
“是。”
“好吧。”
问太多,没意义,她终究不会说,所以现在,对于瑶权的话,照做就是了。
他把她送去皇宫里,见云漾去了。
下雨的天气,本就潮湿,听到瑶权下着雨都来找他,云漾不由得颦眉,猛地丢下手里的奏折,跑出去迎她。
看着她拿着伞缓步走来的身影,云漾恍惚了,像那画中的人一样。
“你难道没有听你妹妹说的话?”
一上去,云漾便呵斥了她一声。
而瑶权抬眸看着他没有拿伞,那后头林择正慌忙打伞要赶过来,她一慌,手下意识地把伞抬高,然后往他头上挪过去。
而看着她的动作如此自然,脸上还流露着,或许是他错觉的担心,云漾心里顿时温暖了不少。
他握住了她的手,“跟朕进去吧。”
瑶权点了点头。
拿的伞不大,两个人,多少都淋湿了,进殿之后,云漾吩咐她去更衣,她就去了,相安无事换了一身出来。
“陛下,臣想求您一件事情。”
“你说。”
“把董衡,转去鹰司监大牢吧。”
云漾一怔,看着她满脸苍白跟自己说这个话,委实有些奇怪,“你又去找他了吗?你到底是想在他那里,套出什么话?”
瑶权直视着他道,“臣不想骗您,您之前说的话,是对的。”
云漾颦眉,“所以,你当真是在找仇人?”
瑶权抿唇,此时开口有些困难,但是风风雨雨两年时间,有些话,是时候可以说了。
“是。”
云漾的反应,倒是没有瑶权想象中那么的生气还是如何,他反而很是平静。
“那你可问出来了?”
瑶权抿唇,“多半吧。”
“谁?”
“我们一直都要对付的那个人,但我,不能肯定。”
“展王吗?”
瑶权点了点头。
他却轻轻搭上了瑶权的肩膀,扯出了一抹笑,“朕不去过问你的家里,到底是何种境况,何种身份,你既然知道是展王,那,就适可而止了好吗?我们都各自退一步,如此可好?”
瑶权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卑微感。
而且只是面对自己,她也心疼了。
可,如何适可而止?这种事情,就算他是皇帝,也没得商量!
“把董衡转移去鹰司监吧,臣不想让他一直过得这么好。”
“好,朕都听你的。”他看着她淡漠的表情,疑似在讨好地问道,“那朕,把他的爵位,一同削去如何?”
瑶权摇头,“不必。”
她还是那么冷漠啊,就算是主动来找他,也是为了公事,就算这次是私事,那也与公事,有那么一丝关系。
东方瑶权,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