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龙华宫。
“走，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跟朕进来。”
他娴熟地拉着瑶权的手，带着她走进去。
瑶权的双眼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身上，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被他这么一拉，就会到他的世界里去。
“林择，去御膳房，让他们熬些补身子的汤药来，还有早膳。”
看得出来云漾很是高兴，林择也跟着心情很好，就看了眼瑶权，然后躬身道，“诺，老奴这就去。”
他走的时候，还很是有眼力见儿的把门给带上了。
云漾就一脸兴奋地把瑶权拉到一边，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对面，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脸的笑意。
瑶权蹙眉和他对视，“陛下，刚才应该还是在处理朝政的吧？现在怎么不继续？”
“朕许久未见你，倒是天天与那些折子互相厌烦，朕想看你，你比它们好看，而且朕，绝对看不腻。”
瑶权的手微微一抖，这才发觉她手上还拿着的两本折子。
她到底该不该这时候拿出来给他？
她看着云漾的笑脸，心里清楚地知道，一旦这折子给他看了，他现在的脸色，她这辈子，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时间，不忍打破这样的美好。
“你怎么了瑶儿？还是说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他一下子担心了起来，上下看着瑶权，“那你还来朕这里？走，朕抱你去里面躺着，再给你叫太医来。”
云漾说罢就要起身上手抱起她，瑶权一下子伸手拉住他，让他不要动。
“陛下，我没事。”
“你，到底怎么了？”
瑶权缓缓闭眼，面如死灰般地，把折子缓缓拿出来，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云漾接过，此刻还是笑得无比灿烂的。
“折子。”
“你写的？”
“是。”
云漾笑了下，“你在家中休养，还想着朝政呢？”说罢，他也就顺势先打开了一本。
恰好，那本折子，写的东西，是辞官。
当云漾仔细看着那上面熟悉的瑶权飘扬字体，看清楚她写的每一个字，霎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有如风云骤变，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双眼也瞪得很大。
当把第一本看完，他看着坐在那里很是淡然的瑶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然后再快速地看着第二本，那是瑶权为姜宏，杨协，云岫他们这些人写的，加官进爵的折子。
“你什么意思？”
瑶权淡淡道，“写得很清楚了。”
云漾一听，顿时把折子摔在了案上，然后单膝猛地跪下，伸手掐住了瑶权的肩膀，用无比阴骘的眼神看着她。
“你要跟朕辞官？你说你想回家？”
“是。”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与朕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瑶权直勾勾看着现在已经在发怒的边缘的他，还是淡然无情道，“我累了，也乏了，想一直在家中躺着睡着，就这样一直到死，不可以吗？”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不可以？人不都是想一劳永逸的吗？我这都劳了多久了，还总是把命给挂着，我怕了，想缩回自己老巢了。”
云漾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冷漠的脸，“你是朕心里想的那个东方瑶权吗？”
“只要陛下批了这折子，我就再也不是东方瑶权了。”
云漾不解，“为什么？”
“这辈子，我都没有好好做过方瑶，做我父母的女儿，我一直在做东方瑶权，可她，终究不是我。”
云漾放开了她，无力地垂下了手，眼眶逐渐变得湿润了起来，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看着她。
“你是打算走，就再也不见朕，是吗？”
“陛下日理万机，国事为首，见一个平民女子，未免让人诟病，不见，也是没有任何不妥的。”
“你是疯了吗？”他问得很无力，眼圈也逐渐泛红。
瑶权看着他的脸色和眼神，用力捏着自己的罗裙，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我很清醒，现在是要看陛下，批不批臣作为丞相，这最后两道奏折。”
云漾低眸看着折子，看着她写的那些戳他心窝的话，“所以你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姜宏接手你的位置，杨协回来加官进爵，云岫提升鹰司之位，这所有的一切，你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你难道从受伤开始，就已经在盘算了？”
“什么时候盘算的，重要吗？”
“朕告诉你不可能。”他缓缓靠近瑶权，直视着她冷漠的双眼，似乎咬牙切齿，心有不甘，“你想走，朕会断了你这个念想。”
瑶权的心跳，快到她自己觉得心要不是她自己的了，她也很紧张，也很心疼，可她现在怎么能心软？
“辞官可以，不做丞相，那你就做朕的妃子，总之在朕身边，要么丞相，要么宫妃！”
瑶权低眸，“你在逼我。”
“是，朕也管不了了，你要离开朕，朕怎么能忍得了？”
“我绝对不会做你的妃子！”
“那你好好做你的丞相不行吗？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辞官？你是有多无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瑶权也知道他为了自己做了很多，他放下了帝王的尊严，承诺了让她做一辈子自己期许的丞相，不会强迫她入宫，他尽自己所能，不断拉低自己的底线来迁就她，这些，她都知道。
可是，她命不长了啊，她会死得比云漾，早好多好多的。
何况，她是从头到尾都不想做皇帝的妃子，她不想让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是耗费在宫里的，那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都是要走的，何不现在，就断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抿唇，她仍旧无情道，“我的无情，陛下是第一天见识吗？我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情，天下皆知。”
云漾不可置信地摇头，左眼一滴珍贵的泪，顺势滑落了下来。
瑶权看到他那滴泪，心里好像被什么锋利的匕首狠狠戳了一下，现在鲜血飞溅，痛到无法自已。
“不过韶华一世而已，朕的要求也不高，为何？你要这么对朕？”
瑶权咬唇，眼眶也无法控制地泛红，充着血丝，“只可惜，你是个皇帝，要所谓韶华一世，太难了。”
“你……”
“云漾，江山和女人，对你来说，是不是都觉得，很容易就能得到？”
云漾看着她那幅质问的样子，颦眉不语。
“你很贪心啊。”她的眼泪霎时没忍住，一下子掉了下来。“我只是，想老老实实做你的臣子就好了，你为什么不能考虑我的感受？我十年谋划，十年忍辱，来京城沉浮，是因为你来招惹了我，我才乱了套，原本你我就是互不干涉的，我做好我自己的事情之后，我会主动离开，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是你，你情不自已，我又被你招惹得情不自禁，但从最先的时候，我们的交错就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对朕而言，惊鸿一瞥是你，如梦初醒是你，心动是你，此生是你，朕从未觉得哪里出了差池，朕把你当成朕唯一的妻子，难道是朕的不对吗？朕只是爱着你一个而已，这也有错吗？”
“对你来说，妻子是什么？那是皇后。”
“你若是想，你也可以……”
“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想听，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后。”她别过脸，止不住泪还在往下掉。
云漾却伸手把她的视线掰回来，扯着她的肩膀，“你是想要放弃朕吗？还要把朕对你做的一切化为尘埃？”
“放弃？”瑶权哼笑，“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我也不是你的，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你在自欺欺人，你与朕是两情相悦，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吗？”
“陛下，能放手吗？”她冷冷道。
而看着她明明在掉眼泪，可却脸色还能那么冷漠，云漾的心像被挖出来蹂躏了似的，捏紧了她纤细的手臂，“不可能，你想弃了朕，朕不让！”
“陛下不也为了江山，弃了我吗？”
“朕何时弃了你？”
“最爱的江山和最爱的女人，没办法共存的，摇摆不定不是件好事，不要贪心，二择其一的话，陛下不也会选江山吗？”
云漾一怔，手逐渐放松，又一次送开了她。
“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情，陛下天之骄子，已然是老天宽厚了，我也不贪心，我就做自己就可以，我不需要占有谁，得到谁，放手好不好？让我走吧。”
云漾摇头，“不可能。”
“那你到底要我如何？你真的觉得我会一心向着你？是，我最开始也是利欲熏心，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可作为臣子，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本分，职责，我什么时候怠慢过？”
“你太无情。”云漾全身无力地瘫坐了下去，“朕已经为你尝尽世间酸甜苦辣，却还是换不来你，一缕牵挂。”
瑶权的手在颤抖着，不觉抚着自己的腹部，强忍着痛。
“就算我心不受控制，你我，此生，也只能是君臣，再无其他。”她缓缓站起身来，还差点因为无力而倒下去，背对着他，冷漠道，“我们绝对不会再继续下去，你现在最好批了我的折子。”
云漾抬眸看着她纤细的背，“要是朕坚决不肯呢。”
“要么我走，要么，我死。”
云漾一怔，顿时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