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其他人,皇上朝宫中花园方向走去,云王自己推着轮椅跟在旁边。旁人眼中这是一君一臣,只两人单独相处时,却更似两个老友。
“朕给你的鹿鞭你都吃了吗?”皇上开口便问。
云王嘴角一抽,满头黑线,伊朵口口声声说他死瘸子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里,想到此,云王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朕又不是外人,你千万不要讳疾忌医!”皇上拍拍他的肩,一副‘我懂’的样子,又说:“有些病,早些治早些好!”
云王捏着拳,又想到伊朵那耀武扬威的样子。
“腿伤还需要御医定期去看吗?”
“回皇上的话,臣的腿疾已经好了,只为掩人耳目还未对外公布。”
“嗯。”
“宅子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着人在修了,再过十几日,就可以搬过去了!”
“嗯。那伊家小姐呢?”
“就那样。”
“唔。”皇上听到云王这回答,以为云王情绪不好,便又叮嘱道:“我让宫里的太医院用鹿鞭赶制了些药丸,你按时服用,成亲之前应该就会有效果了。”
云王:……
成亲?云王内心是呵呵的。
“你这些年守在边城确实很辛苦,好容易看上个姑娘,朕定会令太医院早些替你治好的!”皇上转身看向云王,眼中多了些兄长的关爱:“婚事,朕也会着人办得风风光光的!”
“其实不用的。”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生分。”
“皇上……”云王的话还没有说话,被皇上打断。
“近日赤鹤来了使臣,你让水遥好生看着。外邦安宁,朕才好偷点安生日子。”半晌,又自言自语一句:“太累了!”
“臣明白。”
人人羡慕的一朝天子也有些莫名的悲哀无处诉说。
无忧无虑的日子怕也只能在十多年前寻找了。
十多年前。
蒙蒙细雨笼罩整个皇宫,如烟如雾,让人看不真切。
“没找到?”掌事太监狱一脸焦急。
“到处都找了,找不着!”几名小太监小宫女急匆匆的复命。
“完了,完了!皇上马上就要召见太子了,要是再找不到人,你我都要掉脑袋!”掌事太监怒喝一声:“还不快接着找!”
花园一隅。
两个小男孩儿手牵着手,一路朝前跑着,身后是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小姑娘,边追边喊:“等等我!等等我!”
无奈,她拼尽力气也追不上前面的人,跌倒在地后,只能眼睁睁看前面的人越跑越远。
前面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一路跑到假山后,紧紧挨在一起避雨。
“真没用!才跑这么点儿路就喘成这样!”年纪稍小的这位小公子肤色稍黑,五官立体似刀刻般俊朗,着苍蓝玉锦圆袍,一头束起的乌发随着微微的风轻轻起伏着,此刻他一脸鄙夷地看着身边的男孩儿。
“我……我还是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肤色白皙的小正太气喘吁吁地回道。只见他玉簪束头,身着紫色绸缎长衫,站姿笔直,小小年纪已显露玉树临风之貌。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面前这个刚领着他跑了一路的小弟弟居然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真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娘子!”黑黑的小公子拨了下额前的黑发,嘴里嘟囔着。
小正太一脸不高兴的嘟囔,“我才不喜欢和小娘子们玩儿!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睁着眸子认真的问着。
小公子江湖气十足的双手抱拳:“在下云宿,你身体太弱了,该操练一下!”
“我也想!可,他们只让我看书识字,不让我跑,不让我跳。他们总怕我受伤。”小正太垂下眸子,委屈的神情涌上眼角。“刚刚他们就是不肯让我出去玩,我才偷偷跑出来的。”
“跑这么慢也会被捉回去的,要是有机会,我带着你锻炼吧!”平日常看父亲操练士兵,云宿也有样学样,挺直了腰板拍拍面前的小不点儿:“你叫什么名字?”
“太子景。”
两个孩子躲在假山后远远看见一群宫女太监赶到花园这边。
走在最前的是花都国的皇后,身穿一件金色锦绣直领长宫装,逶迤拖地鹅黄裙,乌黑的浓发,云鬓里插着银莲头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素色玉镯,脚上穿的是月牙色锦鞋,天姿国色的容颜衬得她极高贵。
看见太子景后,微蹙的眉缓缓展开:“景儿怎能甩开宫女们随意乱跑,倘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母后,景儿不想看书,景儿想和这个小弟弟学练武强身!”
皇后顺着景儿手指的方向看见了旁边的云宿,脸上旋即展开慈爱的笑容,朝云宿伸出手,示意云宿跟着一起。
云宿看着眼前的皇后,像是看见自己的母亲,不自觉的走近了些。
“景儿,你父王已封云宿为王,以后,他也会住在宫里。”
太子景睁着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一想到云宿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父皇,父皇,母后说云弟弟以后会和我一起住在宫里,是真的吗?”景儿甩开母后的手,朝迎面而来的人飞奔过去,一头扎进皇上的怀里,撒娇的问道。
“看来,景儿已经和云宿见过面了。”来的是皇上,挺拔的身姿,威严至极。看着云宿被皇后牵着手领到跟前,露出同情和温柔的神情。
“云宿,你父王是大名鼎鼎的南枭王,他骁勇善战,忠君为国,我花都国人一提他的名字,那是无人不敬仰,就连周边蛮夷小族听到南枭王的名声也是闻风丧胆。如今他已不在人世,你要快些成长起来,重震南枭王的声威啊!”
“云宿谨遵教诲。”云宿懂事的抱拳行礼。
“从今以后,你就在这宫中住下,朕和皇后就是你的父母,景儿就是你的兄弟。”
是夜。月凉如水。
景儿躺在皇后身边。
“母后,云弟弟的父王死了吗?”
“是的,是为了保卫花都国死的。”
“那他的娘亲呢?”
“殉情而去。”
“那现在他只有一个人了?”
“是的。”昏暗的烛光下,景儿看见一向端庄从未失过礼的皇后竟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
那夜,太子景知道云宿的父亲是为保边城百姓平安而捐躯;他的母妃在殉情前不忘写下重要的消息托人带回;而他的爷爷则马不停蹄地去探访壮大花都国力的方法,从此杳无音讯,扔下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
他才明白他的父王和母后将云王不仅视为己出还疼爱更甚的原因。
“母后,云弟弟好可怜。”
“所以景儿要好生待他。”
“我担心云弟弟一个人会怕,我想去他那里陪他。”
一阵准备后,两名小太监掌着灯护送太子景去了云王的房。
从那以后,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太子景倾尽全力维护他,他则回以十二分的忠心,处处为太子景打算。
皇宫偏殿的枯井里,两个小孩儿并排坐着,头顶是井口那么大的天空,还能看见几颗星星闪烁着微暗的光。
景儿眼泪汪汪的看着云宿,瘪下嘴巴说不出话。
“你哭什么?受伤的是我呀!”小小的云宿轻轻揉着受伤的手臂,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太子景。
“可你是为了救我,才摔下来的!”
“那我看你要摔下来了,怎么能不救你呢!”
“我早该听你的,不靠近这里,不然也不会掉下来,还连累你……”太子景说着就要哭出来了。
“我本来就该保护你的呀!”云宿揉揉太子景的头。
“云弟弟,将来我若做了皇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找给你!”太子景带着哭腔承诺着。
“可我什么东西也不想要呀,只想帮你打江山!守江山!再保护你!就够了!”云宿露出一口白牙,笑着看向太子景。“太监宫女们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我们,你先睡一会儿,我保护你!”
那天太子景在枯井里安然入睡,一直到奴才们找来。
本以为这样的相伴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若干年后的某天,云宿突然去了边城镇守,从此二人天各一方,期间靠太子景年年去信了解近况,一开始还事无巨细说自己自己在宫里的各种情况,后来内容慢慢少起来,最后只剩询问边城情况。云王虽年年回信却年年不归。
父皇因病驾崩,母后殉葬,太子景陷入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中,也只得了云王一封边城告急无法回来的信。
此后的登基大典,册立新后,云王均未回城。
直到近来已登基的太子景打探到江项野的行踪,通知云王回来,两人才复得见。
皇上见到云王是极为欢喜的,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疼爱的长公主赐婚于云王,哪料云王无意,长公主也不愿,这才惋惜做罢,郁郁几日,后见云王意娶伊家的小姐,这才又欢欢喜喜决定继续操办婚事。
只是……这兄长的隐疾……哎!该催一下太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