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江城陈家老宅门外。
陈庄严脸色难看地跪在大门口，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小时了，可是里面的老东西压根儿连门都没让他进，绝情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枉费他多少年来小心翼翼的巴结和孝敬了。
好不容易又坚持了半小时，膝盖早就疼的麻木了，陈庄严也终于死心了，示意后面不远处的心腹手下扶他起来。
心腹手下快步上前来，蹲在自家老板跟前，小声说道：“老板，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无论如何你也得坚持到底啊，陈老爷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您有什么差池不成？毕竟您可是陈家长子啊。”
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啊……陈庄严迟疑片刻，但是膝盖处持续传来的麻木的钝痛，以及一个多小时被人无视的羞愤，以及……以及在自己手下面前下跪的难堪，以及有求无应的怨恨，都让陈庄严拉不下脸来一跪到底。
算逑！今天你对爷们儿爱答不理，明天爷们儿就让你高攀不起！
心里一发狠，陈庄严大声喝道：“啰嗦什么？扶我起来！里面的人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那我走了就是了，以后都不回来了，哪儿的黄土不埋人？”
心腹手下顿时无语，但也只好憋着，把自家老板搀扶着走了。
其实刚才手下就有一句话，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老板你真要跪在这儿一晚上，哪怕里面的陈老爷不让你进门儿，陈庄文至少也会给您一个荣养的身份。不为别的，就为陈老爷的面子。
是的，里面的道理虽然有点绕，但是逻辑很明确——陈老爷给陈庄文面子，不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连门都没给陈庄严进，那么陈庄文就必须要守规矩，还给长辈们一个面子，哪怕他恨不能直接弄死哥哥陈庄严，捏着鼻子也要这么做。
这就是规矩。
坏了规矩的人，就是犯了众怒，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没有好下场。因为规矩不仅仅是约束，同时也是一种保护，毕竟谁都有老去和虚弱的时候，即便社会秩序的本身就是弱肉强食，可毕竟还要披上一层文明和道德的外衣，显得光彩好看一些，名曰，时代在进步。
所以，一般只有那些急于出头的愣头青新人，才会肆无忌惮地破坏规矩……不过那种人一般被利用完了剩余价值以后，就会被当做替罪羊干掉了，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规矩本身，就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可惜陈庄严对规矩，从来都是似懂非懂，并未真懂，他只知道自己被轻慢了，却忘记了，自己从来就没有被别人重视和尊重的资本，他一没有能力和眼界，二没有胸襟和气度，第三……他连豪门弟子该有的心机和手段也有所欠缺，在很多人眼里，他基本就是一个付不起的阿斗。
只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而已。
这句话，现在也是他的心腹手下，给他的评价。
有这样一个爹，说实话，陈凯其实是没有希望上位当下一任族长的，因为陈庄文什么都不用做，陈庄严自己就会不断作妖，最后一直到败掉陈凯继任族长的资格——只是陈庄严和陈凯父子俩，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曾经的陈庄严，因为他的这个特质，反而得到了被一致默许的容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阿斗是不可能成事儿的，这也是陈庄文能一直容忍他哥哥胡闹，也容忍陈凯被列为继承人的唯一原因。
现在嘛……只是要趁机把陈庄严从陈氏集团请出去，又没说要把他怎么样，他就这样作妖，各种不忍直视的劣质手段齐出，别说陈庄文了，连老宅里面的陈老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害群之马，真的应该早点儿从集团里清理出去才对，免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所以，在陈庄严自己还愤懑不已，毫无自知的时候，陈老爷和陈庄文这一老一小，就已经隔空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默契。
老宅里面，陈老爷听到下人回报，说陈庄严已经走了，陈老爷垂下眼睑，挥手示意下人离去。
良久，陈老爷发出一声轻叹，自语道：“终究还是一个付不起的阿斗啊。”
……
同一时间，李战旗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衫，走进了看守所大门，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没有灯光的房间里。
带路人没有进屋，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就十分钟，时间一到我就把人带走。”
李战旗也低声回道：“谢了，兄弟。”
过了片刻，杨彬一脸恐惧的表情，被两个黑脸看守带进了这间屋子。两个看守连门都没进，直接从外面“夸嚓”一下锁上门就走了，吓得杨彬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这么害怕，是怕被灭口？”李战旗压低声音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杨彬哭丧着脸说道：“我就是一个小混混，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儿，要不然我早就出头了，也不至于还在混了。”
李战旗顿时哭笑不得，好家伙，你这是因为自己没干过什么大事儿后悔？这小子没救了，早已经习惯了混日子的活法，不干混混他也干不了别的营生了。
“说说吧，你自己说。”
“大哥，你要我说啥？我是真不知道啊，大哥，我真就只是一个小混混。”
“你要是普通混混，我至于来灭你的口？”李战旗也是满嘴跑火车，利用对方的恐惧心理，故意扯谎来忽悠人。
杨彬这次是真被吓到了，“噗通”一下趴在地上，身上软的不行，哆嗦着说道：“大哥，我真没干过什么大事儿啊，真没有！”
李战旗啧啧嘴，说道：“你不配合，我也没办法，今晚你只能意外死亡了。”
杨彬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哆嗦着把自己干过的事儿都说了一遍……没有杀过人，但是性质差不多呃事儿也干过不少了，比如抢劫，比如轮暴，比如伤人致残，至于普通的打架斗殴、收保护费，那就干的太多了。
当然干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帮财务公司催账。
杨彬口中说的财务公司，其实就是专门放高利贷的，九出十三归，驴打滚，利滚利……当然现在很多都披上了擦边甚至合法的外衣，但是私底下干些什么事儿，民不举官不究。
杨彬干过的那些性质恶劣的事情，大多数也都是在催账的时候搞出来的，因为这个时候债务人欠着财务公司的巨款，所以往往受到伤害，也不敢报警，只能忍气吞声，就指望杨彬这样的催债人，能够高抬贵手，多宽限他们一点儿时间，又或者减免一部分债务。
这其中的操作空间，其实也是很大的。
本来李战旗是没兴趣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的，这种破事儿太多了，管都管不过来，必须要从国家政策层面上收紧，媒体上宣传，才能最高效地打击到这种犯罪行为，否则他们所有警察就是每天24小时连轴转，也管不过来。
不过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李战旗慢慢听出了不对：“你是专门给这家财务公司催债的吗？这家公司的老板是谁？别给我扯犊子，我问的是幕后老板。”
杨彬犹豫了一下，不过想想自己的处境，一咬牙，小声说道：“我有次无意中见过汪和平来过公司。”
汪和平？
陈庄严的铁杆儿心腹啊，难怪陈凯能找上这个杨彬来当打手，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李战旗一瞬间就明白了，忙问道：“陈凯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