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发了一通脾气，砸碎了两个杯子，传到楚夫人的耳中时，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她皱着眉头听完了丫鬟的回禀，问道：“那个碎嘴的丫鬟如何处理了？”
“回夫人，少爷命人将那丫鬟远远地卖了出去。”
“知道了，你回去吧。”楚夫人接过鸳鸯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挥挥手说道。
待人走了，她也没了心思用晚膳，将筷子扔到了桌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夫人，您中午的时候便没吃什么，如今还是多吃两口吧！”鸳鸯劝道。
楚夫人心中郁结，望着满桌的珍馐，却是一分胃口也没有了。她刚听到那丫鬟说的话时，满心愤恨，恨不得将那个丫鬟杀之而后快，可待下人回禀完了，她心中那股气不知怎么的就散去了，只剩下一腔悲凉。
“我的桓儿啊……”她叹道。
这个儿子是她拼死生下来的，这些年里，她每每见到他，总觉得对不住桓儿。他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没能保护好他，害他生下来便如此孱弱，不能像别的孩子般在父母膝下承欢，还不懂事的时候便每日里汤药不断。
老爷前些年的时候对这个儿子也是愧疚的，时常会往扶风院去探望他。可渐渐的，老爷也不再去了。她知道老爷的心思，桓儿的身子这样差，与他后院中那些姨娘脱不开关系，所以他在桓儿出生的那几年里才收敛了些，还给他找了无数大夫，只想着将儿子的身子养好，也算是一点补偿。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楚桓的身子一直没什么起色，老爷大概也灰心了吧。如今他纳了烟姨娘，眼瞅着将她宠上了天，未尝没有想再生个儿子的心思在里面。她生桓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在子嗣上是无望了，所以老爷便将希望投到了别人身上。
桓儿啊桓儿，连你的父亲都觉得你好不起来了。楚夫人心中酸涩，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
鸳鸯在楚夫人身边服侍的久了，知道楚桓的身子一直是她的心病，此刻见夫人落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安慰道：“夫人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那郑大夫不也说了么，少爷如今的身子比从前要好了一些，慢慢调养着，总归能好起来的。”
楚夫人这些日子里被楚老爷伤透了心，楚桓又大病了一场，她心里有根弦一直紧绷着，此刻哭了出来，感觉好受了不少。她默默哭了一会儿，拿帕子擦净了脸，重新打起了精神，说道：“是啊，桓儿一定会好起来的！”旋即她叫了孙妈妈进来，对孙妈妈吩咐道，“妈妈，这几日府上事情多，我略微松懈了些，那些个奴才便放肆了起来！你传我的话下去，若是再有私自议论主子的奴才，揭发者有五两银子的赏钱，那些个嘴碎的，但凡被我抓住，统统打五十板子赶出府去！各个院里都管好了自己手底下的人，从哪个院子里传出话来，我便唯那院子里的主子是问！”
孙妈妈喏喏的去了，出了房门忍不住问方才守在屋内的小丫鬟发生了何事。小丫鬟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她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成算。待她传完话进屋的时候，楚夫人正坐在铜镜旁，鸳鸯在她身后给她通着头发。
“都传下去了？”楚夫人从铜镜中看到她进来，问道。
“回夫人，都传下去了。”孙妈妈说道。
楚夫人点点头。她掌管中馈这么多年，整治下人的手段向来雷厉风行，近些日子是她懈怠了，才使得那些奴才放肆了起来，她须得使出些雷霆手段才能镇住那些人。
“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孙妈妈笑着说道，“这府上的奴才们都是精挑细选的，能留在楚府是她们的造化，如今夫人发了话，她们定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们是不敢再说了，可心中都想着呢。”楚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怕她们说，说来说去不就是老爷宠妾灭妻，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连二十几年的夫妻情谊都不要了么？我不怕她们说这个，我只是不想她们再说桓儿怎么样。今日这事是我疏忽了，那样的话被桓儿听见了，他心中指不定多难受。”
“少爷今日虽然发了一通脾气，奴婢倒觉得是件好事。”鸳鸯拿着篦子一点一点为楚夫人通着头发，说道。
楚夫人挑了挑眉毛，鸳鸯继续说道：“夫人您想一想，有多少年没见到少爷生气了？这些年里奴婢跟着夫人，看到少爷，只觉得他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漠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从前老爷给少爷请了先生，每日里学一会儿功课，奴婢眼看着少爷是欢喜的，可后来少爷生了场病，这功课就落下了，等少爷病好了，老爷也没有想起再请了先生回来。少爷想必心中定然想过这件事，可您看他就那样不言不语的，连说都不曾说一声。”
“可不是么，”孙妈妈在一旁搭腔，“老奴就总觉得少爷身上少了点什么，这样一说起来，老奴倒是想起来了，少爷身上缺的，是一股子人气儿，老奴看着少爷，就跟那庙里的佛像似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眼神，好像什么都看着，可是又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楚夫人听了她们的劝解，心下好受了些。确实，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桓儿发怒了。今日他发落了一个丫鬟，还对这自己院子里的奴才说了那样一番话，显然是对这件事上了心，不管是好是坏，他到底是对这些事提起了精神。
孙妈妈瞅着楚夫人的脸色，假装不经意的开口说道：“说起来，少爷当真是喜欢少奶奶，那丫鬟说了那样混账的话，少奶奶回来一求情，少爷竟真的就饶了她。”
“怎么，是林氏替那个丫鬟求的情？”楚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在她看来，那丫鬟虽然被楚桓卖了，可她实在是死不足惜。
“可不是吗，”孙妈妈说道，“少奶奶心善，那丫鬟按说直接杖毙也不为过，少奶奶大概见不得那些个血腥的场面，便求了少爷饶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