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冷笑了一声，她自然是十分熟悉萤火的，可现下她谁也不肯相信：“单纯？这府里还有单纯的人么？若是真的单纯，又怎么能一路爬上大丫鬟的位子，现下又成了林氏的贴身丫鬟？”
张妈妈知道此刻她说什么夫人都是听不进去的，眼下并不是为了哪个丫鬟争辩的时候，她急急地说道：“夫人，那些事情尽可以放一放，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应当请个大夫来啊！少爷的吃穿用度，全都是经过了老奴的手，若是真有人下毒，老奴定是能够察觉的！如今老奴怕的，是那人将毒下在了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夫人请了大夫来，将往日里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都查一查，少爷平日里看的书，用的杯子，盖的被褥，房里焚的香，只要少爷接触过的地方就全都查上一遍，定能够发现异样。”
楚夫人却在她的提醒下想起了一件事情，她侧过头问鸳鸯道：“鸳鸯，我记得姜姨娘会制香，咱们府里所有院子燃的香都是出自她的手，对不对？”
鸳鸯点了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姜姨娘出身制香世家，手中有许多失传了的方子，不止是府里，就连香料铺子里卖的香料，也大都是姜姨娘的方子。”
楚夫人咬了咬牙，说道：“我竟然一时大意了！莫不是那个贱人恨我当年害她失了孩子，所以想要报复在桓儿身上，在这香料里动了手脚？”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姜姨娘在楚老爷的那些姨娘里，是最不出挑的一个，平日里也没什么话，不像成姨娘那样圆滑，也不像苏姨娘那样清高，哪怕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默默地站在人群最后面，从来不肯出头。就是她那样的性子，才让人总是忽略她。楚夫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姜姨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因为她太过不起眼了，除了会制香，旁的什么都不会。姜姨娘从前是做丫鬟的，成了姨娘之后，也没改掉做丫鬟时的卑微，面对着旁的姨娘，从来不会跟她们挣些什么，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丫鬟的做派，所有端茶倒水的活，做起来都十分自然。
“人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如今桓儿怕是就着了她的道！”楚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到。张妈妈说的没错，那些入口的东西，都是经过几人的手才能到桓儿嘴边的，想要在里面做手脚实在是难过登天。只有这屋子里熏的香，她从前也曾怀疑过，拿去给了大夫看，大夫看完之后说无碍，这沉香是用了心思调制的，里面加了几味药，对少爷的身子有好处，她听了之后才放下心来给桓儿用。那时她还觉得姜姨娘是一片好心，对她也客气了不少。
“鸳鸯，传我的话下去，派人速速去请大夫来，”楚夫人冷声道，“张妈妈，那些香料平日里是谁管着的？”
“回夫人的话，香料是每个月府里一并发下来的，都锁在库房里，每日丫鬟去取了当日所用的，钥匙在银烛那里。”张妈妈说道。
楚夫人点了点头，说道：“你马上去将那些香料取来，不要旁人插手，你亲自去取，带到我这里来，等大夫来了拿给他看！”
张妈妈点点头，领命去了。楚夫人靠在椅子上，口中燥得难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桓儿如今不在扶风院里，这香料便也没有点着，往日的时候，可是日日都要焚香的。若是毒真的下在了香料里，这长年累月下来，桓儿的身子不差才怪！
“来人！”她扬声叫道，几个丫鬟应声进来，跪在地上等候她吩咐。
“去云华院将姜姨娘请过来！”她说道，“老爷在前院书房里，将老爷也一并叫来！”
云华院离扶风院不算远，不一会儿功夫，姜姨娘便跟在丫鬟身后到了。她给楚夫人请安，楚夫人并不看她，也不开口让她坐下，只是冷冷地喝着茶，将她晾在一边。
姜姨娘也不出声，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张妈妈抱着盛香料的盒子进来的时候，她往张妈妈怀里瞥了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没一会儿功夫，大夫也到了。往日里给楚桓看病的，一直是神医堂的郑大夫，此刻郑大夫陪了楚桓去龙华山，楚府去神医堂请人，神医堂的掌柜便让魏大夫跟着来了。来之前掌柜的再三对魏大夫说，楚家虽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上，却不能小瞧了去，凤鸣县的一半产业都是楚家的，更兼之出了一个贵太妃，到时候见了楚夫人，断不可端着架子，一定要细细诊断才是。
魏大夫听了心中便有些不耐烦。他是从京城来的，从前都是给那些达官贵人看病，如今不过是一介商户，哪怕再有钱，也不过是暴发户罢了，哪里就值得掌柜的这样一再叮嘱。他本不想出诊，可掌柜的一再要他去，加上楚家给的诊金十分宽宥，他便勉勉强强走了这一趟。
刚到了楚府的大门口，他便被楚府的气派惊了一下。在京中的时候，他曾多次去过勋贵之家，那些侯门伯府，也不过就这样罢了。这样大的宅子，也就是在凤鸣县这样的小地方，若是换做了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方，便是楚家有钱，怕是也买不到这样大的一片地。
丫鬟引着他一路走到了扶风院里，他进去之后，见一个中年美妇坐在主位上，想来定是楚夫人了。一介商妇罢了，他虽有些不情愿，可碍于掌柜的一再交代，还是恭恭敬敬地向楚夫人行了礼。
“大夫不必多礼，”楚夫人不知他心中所想，急道，“今日请大夫来，是想要大夫看看这东西可有什么不妥。”
张妈妈将怀里抱着的盒子递了过去，魏大夫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块一块的香料，便拿出了一块，用指尖细细碾碎，放到鼻子底下闻了起来。他闻了一会儿，又从旁边的桌上端起茶杯，往上洒了几滴水，复又放到了鼻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