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光大师闭着眼睛，两根手指搭在楚桓的腕上，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旁人围成一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神色紧张。郑大夫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胡须，四月的手里绞着帕子，流萤与萤火在一旁站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过了半晌，慧光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桓的心几乎立时就沉到了底。他之前一直在告诫自己，万万不可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是此刻听慧光大师叹气，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盼望着会有奇迹出现的。
“大师，少爷的身子究竟如何？”四月沉不住气，问道。
慧光大师往他们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身上看了一圈，四月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让两人出去候着。待屋里没有旁人了，慧光大师又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施主的病……若是老衲没有猜错的话，一半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另一半却并非天意。”
楚桓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从前母亲替他请过许多大夫，人人都说他是先天不足，所以身体才会如此羸弱，母亲因此没少落眼泪，只觉得是自己对不住他。可如今，慧光大师却说他的病只有一半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莫非……
“大师的意思，是有人害了少爷？”四月却十分镇定的问道。她早知道府里有人包藏祸心，前世楚桓不就是被人害死的么？所以此刻听了慧光大师的话，倒也并没有十分惊讶。
慧光大师扫了她一眼，眼神锐利，说道：“老衲并不知道是否有人害了施主，只是施主这病，若全然只是先天不足，温养了这么多年，不说是与常人无异，想来身子也不至于亏空到这个地步。施主是否经常觉得胸口发闷、气喘，且常伴有咳疾，身子疲乏无力，全身关节僵硬酸痛？想来若是到了阴雨天，施主的症状会更明显些才是。”
楚桓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如今这些日子还好了些，从前的时候，我连走路都需要丫鬟搀着，腿不敢弯曲，偶尔睡得晚了，第二日醒来便会头痛不已。”
“这些都是平常的症状，许多病都会有，而少爷并没有腹痛呕吐昏迷之类的症状。”慧光大师说道，“正因如此，大夫们诊治的时候往往只会觉得少爷是先天不足。老衲前次为少爷诊脉的时候，心中便有疑惑，这几日闲时郑大夫常来我这里小坐，就说起少爷在来龙华寺的前几日，曾经吐血昏迷，那时他便怀疑少爷是中了毒，正是这一句话提醒了老衲。多年以前，机缘巧合之下，老衲曾经遇到一位贵人，那人的身子孱弱，症状也与少爷相仿。当年老衲曾替他诊过脉，只觉得是先天不足，便让他回去安心静养。不曾想几年之后再见那人，他却已经与常人无异了，老衲以为他遇到了神医，便求他告知是得了什么样的方子，能否借老衲一观，那人听了却哈哈大笑，只说他的方子不宜外传，便是给了老衲，老衲怕是也不肯用来救人的。”
慧光大师停顿了一下，才又重新说道：“那人的病，老衲自知没有本事治好，如今他好了，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便一直求他，他最后终于告诉了老衲，说治他这病的方子倒也简单，无需什么名贵的药材，只不过是几条人命罢了！”
楚桓听得悚然心惊。他不知慧光大师口中的贵人是谁，可他话里的意思，他却听得明明白白，那人是被人下了毒，后来杀了那下毒的人，他的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大师的意思，是有人给少爷下了毒。”四月的声音要镇定许多，她说道，“只是这毒是怎么下的？扶风院里被夫人把控得十分严，吃穿用度无不经过几道手，最后才能到少爷跟前儿，那下毒之人能有多大的本事，能透过重重关卡，将毒下到少爷身上？”
慧光大师摇了摇头，说道：“施主中了什么样的毒，老衲一概不知，那人也并不曾说与老衲。只是这毒，想必剂量一定是十分小的，大夫来诊脉的时候，根本就诊不出什么，施主身上出现的病症，也全都是先天不足的症状。而那毒日积月累之下，其实正慢慢侵蚀着施主的身子，虽一时半刻于性命无碍，时间久了，恐怕也是十分危险的。况且便是大夫用了再好的药材，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施主若是想要好起来，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是如何接触到那毒药，往后的日子不再碰触了，想来身子也就能慢慢地好起来了。”
四月蹙起了眉头，仔细回想着。从她嫁入楚府之后，楚桓的身子慢慢地好了些，或许就是因为有了她，楚桓的日常作息有了些许改变，那毒药接触的变少了，所以才会好起来。而在龙华寺的这几日，他更是比在府里的时候好上了许多，脸色变好了，咳嗽得少了，连身上都长了些肉。想必是因为在龙华寺里，他完全接触不到那种毒药了。
下毒之人想来并不能完全绕过楚夫人的把控，只能凭借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送到扶风院里。楚桓能不能接触到那毒药，应当也是凭借着运气。但无论那人是用什么法子，楚桓只要在扶风院，就不可能完全接触不到，而一旦他出了院子，就去看了楚夫人那一次，那人便能让那毒药大剂量地接触到楚桓，所以他回来便吐血晕了过去。
四月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当日楚桓是否吃了什么，又是否碰到了些什么。可是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只不过是在路上停了下来，同赵姨娘说了几句话。赵姨娘如今殁了，她不知是不是楚夫人动的手，可是仔细想起来，或许赵姨娘就像前世的她一样，不过是那人的一个替死鬼罢了。
她理不出头绪来，楚桓也想不出来。两人拜别了慧光大师，回到了楚桓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