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窗子都被推开了,鸳鸯拿着银针,细细地拨着香炉里的香灰,终于找到了几块没有燃尽的香料来。她将那残存的香料小心翼翼地拨到手中的帕子里,托着呈给楚夫人看。
楚夫人面色阴沉,她仔细地闻了闻,这味道果然就是明心院里所燃的香料。这香料定有问题,否则桓儿这里整日只点着沉香,怎么今日就这样巧,换了这香料,桓儿就昏迷不醒了?
“鸳鸯,你回明心院一趟,取些香料过来。”楚夫人沉声吩咐道,“张妈妈,你将桓儿这边素日里焚的香也拿些过来。”
明心院离扶风院有些距离,鸳鸯还没有回来,张妈妈这边便已经将香料取了过来。楚夫人看了一眼,将那盒子递给了郑大夫,客气地说道:“还要麻烦郑大夫看一看,这香料是否有什么问题。”
郑大夫挑了一块出来,举到鼻子旁边嗅了嗅,又轻轻往上掸了些水,用指尖碾碎了,细细地分辨了一会儿,摇着头说道:“老朽对香料不在行,只能分辨出其中填的几味药材,皆是对身子无害的。”
楚夫人点了点头,前些日子请了魏大夫来,他查过之后也是如此说的。她也觉得这香料不会有什么问题,当初姜姨娘拿过来的时候,她就曾经找了大夫看过,况且料得那姜姨娘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在桓儿的香料里做什么手脚。
那么问题便是出在了她房里用的香料上。那香料一样也是出自姜姨娘之手,她这么多年里一直在用着,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楚夫人稍稍沉思了一会儿,问郑大夫道:“郑大夫,我有个疑问,若是桓儿这边所用的香料里没有什么问题,明心院所焚的香里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两种香混合到一起,会不会对桓儿的身子造成损害呢?”
郑大夫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他点了点头,说道:“虽说老朽对香料并不在行,可是想来这同大夫用药是一个道理,两味药材单独开出来,对身子是有益的,可若是混在了一起,那便会从治病救人的药材变成害人性命的毒药。”
“那如果这两味香里有相克之物,有没有可能常人闻了无碍,而桓儿的身子却受不住?”楚夫人又问道。
郑大夫点了点头,说道:“少爷的身子毕竟要比常人虚弱了不少,这也是有可能的。”
楚夫人恨得咬紧了牙齿,她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被那姜姨娘钻了空子。这些年里,她一直小心谨慎,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态度也从未因为自己成了姨娘而改变过。正是因为这些,自己才对她放松了警惕,让她有了害桓儿的机会。姜姨娘啊姜姨娘,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这样的蛇蝎心肠,我竟一刻都没有察觉到!
“来人啊!”楚夫人高声叫道,立刻便有下人赶了过来,“去云华院把姜姨娘给我带过来!”
没一会儿功夫,鸳鸯也带了香料回来。郑大夫将那香拿到一边仔细检查,虽还没有说些什么,楚夫人心中却已经有了定论。她一边差人去前院将老爷请了过来,一边又想起郑大夫说慧光大师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病人,又差人去龙华寺寻了慧光大师。
四月在一旁看着楚夫人雷厉风行地下达了这一串命令,她没有什么事情做,只能进屋去看看楚桓。楚桓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过了衣裳,脸上的血迹也清理干净了,看上去好像只是睡着了。可他的脸色却十分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
自从他们去了龙华寺之后,楚桓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地好了起来,虽比起常人还要弱上不少,可是已经要比在楚府的时候好上许多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临到要回楚府的时候,楚桓还曾叹过不想回来,在回程的路上也不复去时的开心了,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担心府中有人暗害他,还曾经安慰他说,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母亲一定已经将心怀不轨的人都处置了,到时候他也不必整日拘在这扶风院里,在府里逛逛想必母亲也是不会阻拦的。楚府处处富丽堂皇,景色虽不及龙华寺里清幽,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楚桓听了又高兴了起来,说道:“希望如此,说起来,我也只有小时候被张妈妈抱着在府里走过几回,来来回回也不过是从扶风院到松鹤堂,到明心院,到父亲的书房罢了,真说起来,我连楚府究竟有多大都不知道。等到回去之后,我定要把楚府逛个遍,你说起的那一片桃林,我一定要去看看!”
四月想着他那时满满的憧憬,又看着眼前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人,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她大约能够猜到楚桓是怎么被下的毒了。想来就像是楚夫人问的一样,两下里焚的香,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偏偏楚夫人每日都要来看望楚桓,楚桓吸了她身上的香气,虽微不足道,可经不住日积月累,对身子还是有了不小的损耗。她知道那香是姜姨娘所制,只是不知道这法子是不是姜姨娘想出来的,若真的是这样,那姜姨娘的心机是在是深沉。
她知道楚夫人定会日日来探望楚桓,楚夫人在明心院焚了香,身上带着那香来了扶风院,楚桓便会将那香吸进去。这毒下的微妙,况且楚夫人一走,便再也查不出什么来,剂量又极小,这么多大夫为楚桓诊病,也从未有人察觉。偏偏就是这样日积月累的毒药,使得楚桓一直好不起来,大家不明就里,只觉得是他先天病弱罢了。
细细想来,前一次楚桓吐血,可不就是因为他去了一趟明心院么?他在明心院与楚夫人坐了一会儿,回来的路上便发作了,所幸他待的时间不长,并没有这次这样严重。
这一次,是孙妈妈直接将香料扔进了香炉里,两种香混合在一起,他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