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后,花楼之外的大街上,更夫游荡着,手中的梆敲打到第三下,已然是三更。
可相比清冷的大街,此时的清阁却是一片热闹,花榜的竞争到此时已然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各家姑娘皆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百花齐放,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台下的宾客们可算是看得过瘾,有钱的便出钱打赏,没钱的便也站在一旁看个热闹。
晴崖站在看台边上,时刻注意着博溢珩所在的亭阁处,生怕惹得这位主儿不高兴了,怕是今夜过后,她这清阁也不用再营业了。派去红莲那厢的小厮回来了,晴崖仔细了询问一番那红莲在听见博溢珩不用她伺候后的反应如何,那小厮如实回答,只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脸上是一片平静,晴崖虽说觉得有些奇怪,可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给自己找不自在,便嘱咐这小厮多注意一下红莲的动静,之后便再无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而此时亭阁之中——
地上已然脆了不少的酒坛子,此时的博溢珩只单手撑着下巴,醉眼惺忪且百无聊赖地盯着那高台,此时登台献技的正是刘潇潇,一身张扬的鲜红,身上竟还有不少翠绿的饰物点缀,红配绿,本来便是最俗不可耐的搭配,可放在明艳娇媚的刘潇潇身上,却是恰到好处,光彩动人。
亭阁中的小十,一边细细地嘬着杯中的酒,眼睛虽说是目视前方,对高台之上不停对他抛着媚眼的刘潇潇视若无睹般,可实际上那视线总是时不时不受他自个儿控制地,瞟向那高台上明艳动人的刘潇潇身上。
老八百无聊赖,自家爷喝着闷酒,他作为属下的,总不能跑去玩别的花姑娘吧?索性也只能坐在一旁陪着,跟着喝起了闷酒来。一边喝着,一边好死不死地开始和撩拨自家爷聊起天来:
“爷,你觉得这台上的姑娘怎么样?就方才调戏咱们家小十的那个。”
博溢珩醉眼惺忪,虽说神智还算清醒,可看着高台上的刘潇潇,只觉那是一道道重影,眨了眨眼,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仔细瞧了个清楚,撇了撇嘴:
“不咋地。”
眼睛没白昀的好看,肤色也没白昀的白皙,嗯……好像腰身……腰身是不是比白昀也粗了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里,博溢珩还做了个比划的动作。
嗯,好像也没白昀高,腿没她的长。那什么,五官太明艳,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里,转过头去,瞥了一眼耳根开始有些发红发烫的小十,默默地说了一句:
“我看挺适合你的。”
嗯,小十这么闷骚,这么奔放的姑娘,将两人放到一起,应当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博溢珩话音刚落,小十只觉“轰——”的一声,耳根和那半张脸庞,在瞬间变得通红。
博溢珩瞥见脸涨得通红的小十,再看了一眼高台上不停地朝着小十放电抛媚眼的刘潇潇,只觉一阵心烦,挥了挥手,把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喊了过来,指了指台上的刘潇潇后说道:
“待会儿她下了台,你把她,再把这二百五,弄一房间里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小厮的视线在小十和刘潇潇之间来回转了转,顿时明白了过来,那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立马嘴甜地应了下来。
小十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可看了看台上明艳的刘潇潇,拒绝的话又不知该从何说出口,便哽在了喉咙之中,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张脸涨得更红了。
小厮瞧见,偷偷地捂嘴笑了。可博溢珩瞧着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只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一脚将坐在他身边的小十给踹到地上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
“赶紧他娘地把你那该死的童子身破了去!别老他妈在老子面前动不动地就脸红害臊!我看着就心烦!”
小十被踹落在地,也不敢吱声。一旁的小厮连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后,立马说道:
“这位爷,您随我这边来!”
老八哼哼唧唧地看着小十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眼高台上身材丰腴,要啥有啥的刘潇潇,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只可怜巴巴地揪了揪博溢珩的衣袖,若有所指地说道:
“爷……人家可不可以也要一个姑娘……”
话还没说完,便迎来博溢珩的怒喝:
“滚!”
试想一个七尺大汉,满身肌肉,粗犷的五官和彪悍的胡子拉碴儿,黝黑的肌肤娇滴滴地揪着你的衣角和你撒娇,会是何种心情?
博溢珩即便是此时有些醉酒,瞧见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五雷轰顶,全身鸡皮疙瘩在这一瞬间都快死绝。恨不得拔刀把眼前这恶心的大老爷们儿给砍死!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可老八是什么人?跟随在博溢珩身边许久的老人了,自然知晓博溢珩的脾性,所以向来皮糙肉厚的他,也总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此番见博溢珩拔剑便要来砍他,便立马掀开了亭阁的珠帘,纵身一跃地跳了下去,趁机钻进了人群里,火速地遁走了。
博溢珩自然不会真的去砍老八,一来这老八毕竟是他身边的一名忠心将领,另一方面,让他去追着老八砍,未免有些失了身份。
于是在凭栏处见着老八遁入人群之中跑远了,便也没从亭阁之上跳下去。只将珠帘放下后,继续回到桌前抱着酒坛子喝了起来。
就是这般的功夫,亭阁里只剩下他博溢珩一人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面生的小厮和一小丫头从外头走了进来,朝着博溢珩笑了笑后,躬身行了个礼说道:
“小的给大人请安,晴崖婶婶吩咐了,看着您酒醉困乏,已然给您备下了一处上房,可是要移步去上房歇息?”
博溢珩揉了揉眉间,叹了口气,似是将心中的郁闷散去了一些,便开口问道:
“现下什么时间了?”
小厮老实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已是三更天了。”
博溢珩想着这都将近后半夜了,回了黄慕德的府上,也无甚意义,干脆便在这儿歇下一会儿吧。遂答应了那小厮,由着小厮的搀扶,去了备好的上房。
晴崖见了博溢珩由着小厮搀扶着出了来,身后还紧跟着另一个小丫头,便走上前去,将那小丫头拽住低声问道:
“贵人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回头去瞥了晴崖一眼后,只回过头去朝那小厮做了个继续走的手势,随即回过头来朝晴崖解释道:
“王爷醉乏了,让我们给他寻了一间上房好生歇息去。”
说完,见晴崖有要跟上前去照料的意思,便伸手去将晴崖拦住了。
晴崖奇怪地看了眼这小丫头,只见那小丫头说道:
“王爷吩咐了,说今日心情不好,别让人再来打扰了。”
晴崖想起方才那一幕,到此时都觉得身后一阵冷汗,不疑有他,连连点头道:
“好!那你们稍后将王爷安置妥当,便赶紧退出来,不过要在他房门前守好,莫要别个不长眼的去打扰了。”
那小丫头听罢,遂乖觉地行了个礼:“谨记婶婶的话。”
“你下去吧!”
“诺!”
晴崖在那丫头离开后,却是突然觉得,这丫头似是有些面熟,是哪个姑娘手底下跟着伺候的丫鬟来着?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遂作罢了,索性都是清阁的人,出不了甚么岔子,便也由她去了。
博溢珩被安置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后,那小厮和小丫头对望了一眼后,便转身出了房门。
二人站在房檐底下,也不急着离去,只见那小厮左右张望了一番后,确认四周无人,才低声朝那小丫头说道:
“雀儿,这事儿我可替你办了啊!但你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大事来!若是捅出了篓子,咱们这身份低微的下人,可当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叫“雀儿”的小丫头此时却是一脸地不屑,只戳了戳那小厮的额头道:
“你个怂货!王爷喝醉了,你我不过小人物!他酒醒之后,焉能记得你我二人的长相?再说了!就凭我主子那长相,那模样,那身段,那么多男人都抢破了头地想承这美人福气,届时只怕王爷非但不生气,还得感谢我们呢!把咱们小姐宠上天,纳入王府之中也不一定!你我鸡犬得道,因此得了福份也不一定呢!”
那小厮哪里顾得上这雀儿做的美梦,只撇了撇嘴:
“能不能鸡犬得道我是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答应了给我的那一份儿可半个子儿都不能少!少废话!赶紧拿银子出来!”
雀儿听罢,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在手里掂了掂后扔给了那小厮:
“喏!都给你!你拿了银子,赶紧滚蛋!”
小厮得了银子,心满意足,转身便走,雀儿望着那小厮离去的背影,轻轻呸了一口,遂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而就在这雀儿离去不久后,却是一一身红装的艳丽女子从远处出现。只见那女子径直朝着博溢珩所在的院落走来。
进了院落之后,将院门掩上,放下了门板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锁,将院门锁上。随即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博溢珩所在的那处房门,紧紧地抿着唇。
半晌过后,只见那女子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走到房门前,将房门推开。
“嘎唧——”一声,那是木门被推开特有的响声。
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出现在门槛后,只见那双绣花鞋的主人缓缓地踏过门槛,轻轻将门合上,下了锁后,绕过屏风,走到内室。
入了内室,挑开珠帘,便端见躺在床上闭目睡去的博溢珩。此时的博溢珩脸上那半张面具仍未卸下,露在面具外那半张脸,此时在那女子面前,更加的清晰了。
红莲瞧见这近在咫尺的西炀王,只觉这一方小小的室内,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他的温热,他的味道,和自己仿佛要从胸膛处冲出来的心脏。
红莲壮起胆子,又靠近了几步,博溢珩的眉眼在她的眼前,更是清晰。比之在她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瞥见的那一抹时,比她想象之中,更为好看,更为凛冽。
红莲是个烈性的女子,此时见了令她无比心动的博溢珩,更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她又是朝前近了几步,朱唇轻启,柔柔地唤了一声:“王爷。”
此时若是有别个男子在场,听见这么一声唤,怕是身子骨都要软了一半。
可躺在床上的博溢珩本人,却是毫无反应,不仅毫无反应,更是将铺在一旁的被褥扯了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后,转过身去,背对着红莲,睡了起来。
红莲见状,也不气恼这王爷不解风情,毕竟醉酒的人,还能计较些什么呢?只觉睡梦中的王爷,带了几分可爱,轻笑了两声,便低下头来,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一挑,身上披着的披风便“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令人血脉喷张的美好——
只见这红莲在披风之下,竟仅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曼妙无比,加之她刻意梳妆打扮之下,妆容娇媚,身带媚香,这般投怀送抱,哪个男人抵得住?更何况是醉酒后更没有自制能力的九王爷?
红莲对自己的身子颇为自信,这么些年来,她在清阁一直守身如玉。多少姐妹受不住金银珠宝的诱惑,卖了身子,又有多少姑娘被这些男子当做玩物,高兴了就赠与金银珠宝,甜言蜜语,不高兴了,便再无音讯,欢场何来真心?
可九王爷不一样,他有别人没有的皇室血统,他有别人没有的封地爵位,他是撼动天下的战王,他有权有势,更有金银珠宝。红莲在清阁呆了这么久,当然不是那种还会相信一见钟情的单纯姑娘,相反,她理智而清醒,无依无靠的清楼女子,别人如何会珍惜在意?她没有任何倚仗,最好的资本不过是她自己清白的身子罢了。
她把这一切看做是一场交易,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九王爷,相信仁义的九王爷,定会对她负责,哪怕是一个清楼女子,那也是清白之身,九王爷不将她好好安置,给她一个交代,只怕这消息传出去了,天下人都会有所置喙。
所以红莲是打定了主意,赖上博溢珩也好,设计他也好,反正她是铁了心要为自己的下半身谋一个安稳。这本身没有什么错。
只见一身薄纱的红莲渐渐走近了博溢珩所在的床榻前,轻轻俯身,一边想要爬上博溢珩的床,一边探到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地说道:
“王爷,今夜便让奴家来伺候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