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西亥国的新皇帝携带着新的公主贵女前往大靖国和亲赔礼的旅程也算是正是开始了。
只是大靖国皇帝如何不知道先前在国内安插细作追杀自己九弟的人便是狄辛?此番狄辛夺位,推翻了西亥皇室,自立为王,再携带其女出使大靖,明着说是赔礼道歉,但实际上到底是真心实意地道歉,委曲求全?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另安坏心?
于是乎,在西亥使团抵达大靖之前,国内一片肃杀之气,许多机构受到先前一系列事件的牵连,被大理寺彻底排查,许多家族势力、官位安排均被洗牌换血,大靖国内那是一片风声鹤唳。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博溢珩就一直蛰伏在灵桁城中,对外界不闻不问。大理寺的案宗均由少卿徐伍伟代理。徐伍伟心急想前往灵桁探视白昀,也被博溢珩挡了回去,询问如今白昀伤势如何,信件却也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应。
又是一天,此时已将近年关,虽说近日里因着西亥国的事儿,闹得国内有些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但是难得新年将至,人人希望用这一节日来冲刷以往的紧张氛围。
故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是难得的一片热闹喜庆,买着春联的,吆喝着叫卖鞭炮的,从家中搬出屉笼卖新鲜出炉的蒸糕的,车水马龙,好一片市井图。
然而对比街道外头的热闹喜庆,黄大人的府邸内则是一片肃静,甚至是带着几分压抑。
还是先前白昀住的那个院落里,隐约地传来孩童压抑的低声哭泣。自悬崖那一战到现在,已然过去了十五天,白昀从那天下山的时候,便是满脸的木然,只闭着眼,流着泪,无论别人如何劝说,皆是死死地抿着唇,苍白着脸不愿说话,到了山下的时候,已然是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精神力,昏死了过去。
肖潇惨白着脸地对众人吼着,这才快马加鞭地带着白昀赶回了灵桁城中,险险地将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吊着一口气在,肖潇才好仔细替白昀疗伤,细说下来,还是从悬崖上下来了一天后,才有时间好好给白昀检查身上的伤势,只是这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却是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肖潇,再次崩溃地哭出了声。
除却肩胛骨上被旋叶所伤的血洞,其余大大小小的淤青也暂且不提,便是那腹部上被周珊用匕首捅开的伤口,就比他想象得严重得多,更别说她身上背部还有一道铁青的掌印,这一掌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挨上的,仔细查探一番,竟是连内脏都被此掌内力所伤,心脉有所淤积。
老八小十和博溢珩被肖潇赶出了门外,只叫了些黄府上的丫鬟进来伺候,老八不明故里,只叫嚷着白大人亦是他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即便是看个遍,又有何不妥?
但肖潇没理会他的叫嚣,仍是将他赶了出去,而小十似是知道些什么,与老八站在门外,沉默不语。博溢珩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满心扑在房中的昏迷的人儿身上,何曾想过其中奥妙。
只见血水一盆一盆地从屋内端出来,光是清洗白昀身上的伤口,便用了整整八盆清水。由丫鬟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再由肖潇给她施诊救治。
一晃便是十五天,只是到了这一日,白昀身体是越见好转,却是未曾见她醒来。
这一日午后,老八小十跟随着博溢珩再次来到白昀房中探视,只是却见肖潇痴痴然地坐在白昀的榻边,只望着她沉睡的样貌,默默地哭泣着。
博溢珩心中顿时“啪嗒——”一下,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去询问。
“怎么了?”
肖潇闻声,回过头来,望向博溢珩,两眼泪汪汪,脸上是一片委屈无助,见着熟识信任的人,立马扑到博溢珩的怀中,“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是他们几人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肖潇哭成这样,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溢出,一滴接着一滴,他想忍住不哭,兴许因为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和体面感,但又忍不住,只能抬起一只胳膊,用袖子挡着半边脸,接着哭。渐渐的,他越哭越难过,越哭越难以克制,越哭越大声,直到哇哇哭出声来,这般委屈难过,倒是符合他这般年纪。
医者能治人身,却难救人心,他师姐在那悬崖边上,怕是因为周志一家的惨死,伤透了心,不愿意醒来。
博溢珩不说话,阴沉着脸坐在白昀的床榻边守着她,望着她苍白的脸,头一回觉着这人还是聒噪些的比较好,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小白脸烦着,平日里虽总是嫌她烦人,但如今难得安静,他心里反而有些慌乱,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想象着平日里,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享受看着她时常捉弄小十和老八的画面,使唤他们做事的贱贱的模样。
他孤寂了二十多年的心,从未有人走进过,这个贱人是个例外,用一种独特的方式,令他觉得人生似乎没那么坏,开始产生留恋,产生喜爱。
博溢珩这么想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覆在了白昀的手上。轻轻捏了捏,软若无骨,博溢珩似有些上瘾,将白昀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自己大大的掌心里,细而轻地握着。她的手很凉,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和她的脸色一般,很不好看。
博溢珩就这么守着到了半夜,白昀还是没醒,他趴在床头,对着她轻声说道:
“西北冬天时候,冰雪封天,这时候的湖面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结冰的湖面上凿出一个洞,湖里的鱼都会聚到这个洞口处,随意抓一条上来,用火烤,当真是世间美味!你若是醒来,我便带你去尝尝!”
说完,躺在床榻上的人无半分反应,仍旧静静的,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