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潇瞧着这丫头手里的伤，再看到那神似小周珊、气色尚好的女娃娃，顿时也联想到了什么，加之即便是师爷刻意带他从后门进入，凭借他医者多年的经验，怎么着也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相互交杂的味道。这般浓重的味道，死的绝对不止一两人那么点，肖潇看见被彻底封锁的前院，顿时脸色煞白，再联想到先前失踪的那五十六人，瞬间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
而在这样的恶劣可怕的环境中，这两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娃，竟是靠着自身的毅力创造了这般的奇迹，存活了下来。
所以当白昀问他，这丫头能救下来否时，他犹豫了：若是说不能救，但这丫头不过是长期的血气亏空加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晕死，不是难以回头的重伤大病，于他而言，救治这样的人，轻而易举；但是说能救，又有点牵强，这丫头年纪轻轻经历这般多，现在妹妹已经托付给了他们，心结已了，人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怕也是没有什么求生意志。
没有求生意志的人，救了，怕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肖潇不回答，只沉沉地看向白昀。
多年的默契，白昀自然明白肖潇眼中的意思，只咬牙说道：“你只管救，剩下的交给我。”
“好！”
肖潇再次给那丫头把了脉后，从自己药箱里取出一块参片，压在了丫头的舌根下。随后朝一旁的师爷吩咐道：“找人把她带出去，寻个暖屋安置了，给她找点厚暖的衣服，熬些热汤亦或是粥食，不用大补，能充饥便妥当。”
师爷回头看了眼黄慕德，黄慕德点了点头，师爷连忙应承下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那躺在地上的小丫头一裹，便抱了起来，只是蓄足了力将那丫头抱起，却发现这小丫头看起来身量不小，但抱着却着实轻飘飘的，他怀疑这丫头都没他家夫人养的那只橘猫重。
看了看被裹在他外套里小丫头那张蜡黄的小脸，不觉鼻头一酸，算起来这丫头兴许还比自家姑娘年纪小些，哎，天杀的，这帮贾家的人真是丧尽天良，这么小的孩子，如何下得去手？
想到这儿，抱住小丫头的手又紧了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出了翠竹轩的府门，上了辆马车，径直朝黄慕德的府邸出发。
留在翠竹轩后山的兵卒们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又从两座后山里挖出了数百具的尸体。百姓们自发组织成了几个队伍，由几个猎户牵着猎犬打头，跟随搜山。果不其然，在最后一座山头时，猎犬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土坡前，并朝着土坡不停地掘土狂吠惨叫。
众人心神一骇，连忙相互奔走吆喝，拿了家伙事儿开始掘土。
轰隆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着猎犬的提示，众人们确定了土坑的范围，竟是比之以往最大的土坑，还要大了五倍不止。
望着这般大规模的土坑，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士卒还是百姓，皆是有了从脚底贯穿到头皮的寒意，这么大的土坑，究竟埋了多少人的尸体？这“人狙”究竟在灵桁城私下经营了多久？究竟拐卖了多少人口，戕害了多少条人命？拆散了多少个家庭？除了这处别苑，可还有别的地方同样埋藏了这般多的尸体？
次日晌午，白昀好不容易小憩一会儿便被敲门声惊醒。
“白大人。”
白昀睁开眼，动了动身子，顿觉肋骨和身上好几处伤口扯得生疼，倒吸了一口凉气，正了正坐姿缓了缓后，说了声：“进来吧。”
小十推开了房门，往里屋探了探头，见白昀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他，便“嘿嘿”一笑，朝她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白昀见他手里捧着一摞公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指着自己前方书桌的位置：“摆这儿吧。”
小十乖顺地将那摞公文行书放在白昀的书桌上。
“后山现在情况如何了？”
白昀显然还是不知道后山上又挖出一个千人大坑的事情，小十顿时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白昀的神色后，开口答道：
“方才师爷传来消息，说是在后山又挖出了一千三百七十九具尸体……”
白昀听罢，猛地将放在书桌上的公文连带着茶杯往地上扫落，噼里啪啦，怒极反笑：“好！这个贾家当真好得很！”
“黄慕德何在？！”
小十何时见过白昀这般动怒，将扫落在地的公文拾起来后，吩咐了外头候着的丫鬟进来收拾，一边温声地回答道：
“黄大人一直在翠竹轩那厢不曾离开，现下挖出这么多的尸骨，灵桁的义庄都停放不下了，得尽快地将这些个尸首处理了。黄大人说，是他不治有罪，才纵容这贾府的人在此肆无忌惮，大行‘人狙’之行。他先行将这些尸首归置，尽量能让这些死去的人魂归故里，随后他会配合白大人您，将此案一查到底，将其背后所涉及的所有人员全数缉拿。最后，他会告罪请辞……以赎这不为之罪。”
白昀不言语，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的人，虽说黄慕德不是罪魁祸首，但若不是因为他无为而治的态度放纵了这群人，他们又如何会这般肆无忌惮，公然圈起几个山头，划成别院，大行亡国之举？
请辞告罪都还是轻的，这件事若上报圣听，怕是会直接下令让这黄慕德以死谢罪，开玩笑，死了这么多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就是你当地父母官治理无能吗？如今他醒悟过来，为这个案件劳心劳力前后奔波，怕也不知能否将功补过，侥幸得回一条性命了。
白昀此时也无心理会黄慕德如何，寻了件披风往身上一搂，便要出门。
小十瞧见，连忙闪身上前，将她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