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戒生令,彻底在江湖中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且不论正邪,无分贼匪侠士,甚至武林各个大小门派,都可能成了封冥判的目标。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厌、灭、乱、绝这四个名号,开始流传在坊间各类盛行传闻之中,果真成了声名远扬的四大杀手。
对于身经数战的他们而言,曾无比畏怯的杀人,也渐渐成了抽刀断草,挥袖斩风,再是习以为常不过。
无厌也不曾意识到,冷血绝情,无形中竟已成了自己的代名词。
只是,他心中尚存一丝猜疑,无法明了。
深秋将至,断念山深处,风萧云散,落黄满地。
“无厌,此前你曾问过为师,为何会选上那些人,”竹屋外的空地间,仇风立在四人面前,长须纷乱,眉发间已见淡淡花白,环眼满目索然,言语暗藏失意:“如今,你心中可有答案?”
无厌听来不明何意,茫然摇头。
“其实,这段时日以来,我一直在暗中查探……”
“查探什么?”见仇风欲言辄止,一旁的不灭忍不住出声插话。
“查探当年纵火害死小阮的凶手。”
听及这个名字,几人都有些愕然,纷纷转目望向身旁不免愣怔的非乱。
“那,师父,可有所获?”他瞳孔微张,嗓音有些发颤。
“这些年来,我四下打听消息,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为师不知该不该放弃……近日,我沿着一条线索,总算找出了一个人。”
仇风凝气屏息,目光渐渐变得无比冰冷,满含恨意,一字一切:“飞陵谷谷主,楚天阔。”
话毕,余光不觉由眼角瞥向无厌。
无厌听来不觉有些出乎意料,潜思细想之下,神色间透着疑惑问道:“师父,我曾听过,那飞陵谷隐于山间峡谷,向来是不插足江湖恩怨的,为何……”
“管不了许多,前去捉住此人,一问便知。”不灭打断他的话音,焦急状疾声而语,说完后与持有同样想法的未绝相视点头。
“师父,让我去吧,我要亲手为弟弟报仇!”
非乱扑通一下屈膝跪地,垂首抱拳,哀痛面色之中透着愤悱。
“不,此次我们师徒四人一同前去。”
仇风负手紧贴风凝刃,神情分外沉重,面容极其冷峻。
“戒生令上写下的那些个名字,皆是为师所疑之人,无厌,你可明白。”
无厌听后,横眉缓缓点头,心间却未生几分释然。反而愈加溢出些许疑虑。
“事不宜迟,我们今晚便动身……”
殊不知,就在此时,一场浩劫正向几人渐渐逼近。
封冥判的崛起,除了令正邪两路人士提心吊胆之外,更多的是,还威胁到了江湖六大门派的地位。
在那些名门正派眼中,这就是一个随意宣判他人生死、却无人能敌的杀手组织,终有一日,定会扰乱武林安定,涂炭生灵。
为除掉这一祸害,南霄派、少仁寺、擎苍门、崆峒社、霓羽堂、华脉山庄六大门派联手结成巡度会,以维持秩序、行江湖正气一名,欲铲除封冥判,永绝后患。
为首之人,便是南霄派掌门,段衡原。
在他听闻厌灭乱绝四人出自断念山时,心中便疑云难消,特意探听之下,又得知封冥判十有八九为仇风所立,更是怒气横生。
其一是杀父之仇未报,其二,也担忧自身名声不保。
因此,他借峪南孤鸿、催命迷笛、三月鹤等武林高手之死,危言耸听,说服其余门派再次联合,巡恶度善。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夜幕早早降临,天光阴暗,风涌云残,连片苍竹簌簌作响。
六大门派各遣出了十余顶尖高手,燃起火把,聚集在断念山半崖之上,却不敢贸然闯入竹林。
“鄙人乃南霄派掌门人段衡原,各位听我一言,”几类相异装扮之间,立在前列的段衡原着一身冰蓝色衣袍,腰悬一把凌霄宝剑,转身抱拳凛然而语:“此番组成巡度会,与当年剿灭猖獗屠城的卡摩教一般,皆是造福武林的一大壮举……”
就在他慷慨陈词之即,话音却被左侧的崆峒社二长老出声打断,斜瞥一眼,口气间颇挂着些不屑意味:“段掌门,不必冠冕堂皇,说到底,还不是因那本该是一捧灰烬的厉风死而复生,令你颜面尽失罢了。”
“南霄派向来与崆峒社交好,洪社长说笑了。”段衡原神色微变,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转眉却挥袖作不以为然状,朗声一笑:“这封冥判虽说杀人如麻,但不过也就是会些不入流的邪术异法,我等齐心协力,定能一齐歼灭恶徒。”
“杀鸡焉用牛刀,我擎苍门十大金刚出手,易如反掌!”这时,擎苍门副门主重哼一声,挺身挥拳一震,身后的十名魁梧大汉应声扬起头颅,好不威猛。
段衡原虽心下蔑然,但依旧挪步至那体态威猛的副门主面前,欠身拂袖回道:“钟门主果然豪爽,但万万不可轻敌了,四人能斗过燕流十一怪,也定不是善类。”
话音刚落,一旁头罩覆面纹绣白纱,彩衣锦袖的霓羽堂分舵舵主环抱双手,一柄玉剑横在怀间,似笑非笑:“若当真有这么容易,我想段掌门便不会召集堂堂六大门派,趁夜前来偷袭!”
“依老衲看来,对付几个未成气候的杀手,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众人后方,少仁寺一名披袈长老双手合十,欠身一步,慢条斯理地摇头轻语。
原本,少仁寺主持长老对此次举动就不愿苟同,但碍于南霄派的情面,便只好假意遣来几名僧徒,以示立场。
几番激昂言辞都遭到回驳,段衡原面容有些难堪,一道不满挂在眉宇之间,他将视线避开霓羽堂舵主,只望向那持掌垂目的长老,掷声忿忿然道:“少仁寺作为六大门派之一,为武林安危出一份力,难道不该?若当真是惧怕了,你等离开便是!”
“我少仁寺光明磊落,何惧之有?”长老不嗔不怒,胸前始终架起合掌,面无波澜地回道:“段掌门,话已至此,恕我少仁寺不再奉陪。”
话毕,真就带着几名素装弟子转身出了断念山。
段衡原背过身去,气愤难耐,鼻翼间窜着粗气,手中发颤的凌霄剑嘶嘶而动。
“去便去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和尚,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我们这就攻进去,速战速决!”各派人士议论纷杂之时,华脉山庄庄主华崇行大步上前,站往面色阴沉的段衡原身边,煽引而语,摆出思索状问道:“只是这竹林险恶难测,强闯不是办法,不知段掌门有何良策?”
除南霄派以外,六大门派中由掌门亲自出马的,就只有华脉山庄了。
但与段衡原另有所图一样,华崇行也是因一个封冥判即将向其下出戒生令的传闻,左右权衡之下,才决定借此契机,利用各大门派主动除掉这一隐患。
泛动火光中,一张俊郎相貌,浮满森冷笑意。
“华庄主放心,我自有办法……”
竹屋门外,仇风仰头凝望昏暗夜色,目光闪烁。
乌云蔽月,灰雾满空,风刷刷从耳边掠过,像是暴风雨来袭前的宁寂。此情此景,令他不免回想起多年前,在飞陵谷发现暗云尸体的那一晚。
隐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般的记忆,如同恶魔一般,缠在胸口,每日啮噬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攥紧拳头,眼眶放红,连斜背于肩上的风凝刃似乎也蠢蠢欲动:“暗云,这一天我等了太久,无论如何,定要为你和孩子报仇雪恨!”
而竹屋内,非乱独自立于窗前,眼眸之中也燃起了那场大火。视线落处,是掌间那排反复擦拭得无比光亮的长恨镖。
等听得门外的仇风隐隐道出一句“时辰已到”,他嗖地一下将长恨镖插入袖中的镖带,目光一转,满面遍生杀气。
厌灭乱绝四人跟在仇风身后,才走出两步,便察觉出一阵异样之感。定住脚步,噤声细听,萧萧风声中,卷起了一片竹叶摇晃声响。
不同于平常的风吹叶荡。而是,如同一根根苍竹扑倒在地,由远及近。
抬眼看去,断崖那个方向,点点火光拉出一条长龙,将竹林入口团团围住。
嘈杂响动声中,竹林正以五人为中心,连片缩小。
仇风眉头一蹙,心知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