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我们暂住的茅屋燃起了熊熊大火。”贺兰青钧笑了，“火势一开始就不小，有人趁火还未完全蔓延开就进去找银子。当然，那时我们早就不在屋子里了。那茅屋外附近有一棵白杨树，我们三人就站在树上，看着下面的屋子被烧成了焦墟。期间，没有一人过来救火。没有一个人。”
熙澜一直克制着不想泄露情绪，用力到觉得自己僵硬成了一块石头。有的人下手，有的人盲从，还有人畏惧着，不敢上前一步救人。
仁慈在这些人面前成了笑话。
“火光映着师父的脸，我看见他的脸色铁青，眼里却全是悲哀。”贺兰青钧摇摇头，“师父他啊，我真不知该说他什么。他明明已经起了杀意，却仍死忍着不动手；明明见我已经冲下去，却又犹豫着没拦我。”
他身子颓然往椅背上一靠，漆黑的瞳孔里所有伪装的纯良不再，只余冰冷的杀意：“我杀了他们，杀了全村原本幸存的九十八人。”
妇孺老人亦无一放过。
熙澜打了个寒噤。“师父惊醒后追上来，却没能拦住我，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还记得当时师父拔剑指着他质问：“谋财害命的是那些壮年人，妇孺何辜？老人何辜？”
“他们谁都不无辜！”十二岁的贺兰青钧站得笔直，倔强的脸上沾满了血迹，一双眼中的亮光刺得胡苏心里生疼：“孽徒！”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贺兰青钧长吁出一口气，垂下眼帘不再说话。桌上的酒菜只动了一小半，都早已凉透了，熙澜和城歌也沉默不语。
在这件往事里，究竟谁对谁错？熙澜不想随意评判，她只知道，这事如果换了是她，自己也许会做出和贺兰青钧同样的选择。师父难保不会对他愧疚，只是这份愧疚藏得很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真正的陌路人，不会在提起对方时痛心怒骂，像是在惋惜不会再回来的孩子。
“五年过去了，可这日子，长得像是过了一辈子。”良久，贺兰青钧夹起一筷子凉透的饭菜慢慢吃下，“即便师父再不认我，我也站在你们这边。不说相助，也绝不愿加害。祖父这次派我跟随的目的很明确，”他随意地瞟了一眼江城歌，“查清你背后势力的真正所在。你知道祖父不达目的不罢休，拒绝了我这明面的还会有更多暗地的在等你。更何况……乞巧那夜你也知道了不少隐秘，知道我和家里不是一条心。”
熙澜听罢深深地叹气，“但是在这场战争中，西祁贺兰和你的本家利益是一致的。无论要争取哪边的认同，你都不可能无所作为。所以，我如何能信你？”
贺兰青钧把玩着酒杯轻笑出声，他目不转睛地盯住熙澜，一双漆黑瞳孔里笑意盈然：“我是真好奇，你是如何在感慨万千的时候说出这般清醒的话来呢？”
熙澜嘴角也掀起了笑，眼里却没半分笑意。
“其实你这个问题我早已想过，眼下正该给你答案。若说虎与狼看中了同一个猎物，那么我不如将虎捕猎的目光转向狼。”他的眼里幽光一片，“西祁，不止贺兰一家。与其同其他家族去夺那明眼处的唯一猎物，不如和猎物联手，吃掉狼。棋子与棋手，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江城歌转头看向熙澜，显然是没想到贺兰青钧会这么大胆。熙澜沉吟半晌，再看青钧时竟流露出几分欣赏：“你祖父太自负，小瞧了你的野心。你争宠是掩饰，窝里斗是伪装，谁能想到你根本无心取代家主位置，竟意在颠覆。如此，就交给你去办吧。”
青钧撩袍而跪，目光平静：“是。”
深秋九月，白云红叶，风寒露重，廿十日，熙澜祭告昊天，献祀币帛，于城外大营点将誓师，正式亲征。此次随行引路的还有单蒙，他也是唯一一个离开帝京的新科进士。
军队携华盖而行，皇帝却没在华盖之下。辘辘马车里，熙澜双腿盘坐，摊开了自己研究多日的西南布防图。“云归，你之前说的五万玄龙都执行些什么特殊任务？又有什么特殊兵器？”
燕倾抬起眼皮扫过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江城歌，“你问这个做什么？”
熙澜略显尴尬，江城歌更甚，他连忙有眼色地掀起车帘出去了。想问的问题被打断，熙澜好久不与燕倾独处，这下更是还没怎么的就脸红了。
燕倾倒是看起来一切正常，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处示意道，“坐过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熙澜慢吞吞地依言做了，果然，她甫一到他身边，整个人就被他掠进了怀里。腰上又多了他那双禁锢的手，熙澜气息不稳又有点羞恼：“说正事！”
回应她的却是耳垂被他含住轻轻舔咬。熙澜一个没忍住低吟出声，欲挣脱却觉得腰上力道陡然加大，侧腰都被勒得发疼。她心头悸动得厉害，明明喜欢他此刻却害怕得想躲。燕倾察觉到她的情绪，嘴唇却仍在她耳鬓间厮磨：“怕什么，你习惯了就好了。”
熙澜咬唇不肯回应，燕倾却突然伸手摩挲她的嫩唇不让她咬，还道：“这里是我的。”熙澜气结，对他侧目而视：“你是不是以前就学会耍流氓了？”
她头顶的潋滟双眸陡然幽深，那人手上动作也是一顿。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目光让她心头发慌，“没有，我正在学。”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缩短他们本就极近的距离，最终在熙澜心里的那根弦即将崩断的时候缓缓地贴上了她的双唇。
熙澜的心狂跳不止，她亦能清晰地感觉到紧贴在她身后的胸膛里同样有相当激烈的心跳，如同共振一般。他面如平湖，动作缓慢轻柔得很，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平面，巨兽蛰伏，蓄势待发。
燕倾不敢在她的唇上太放肆，毕竟不能在这人多眼杂之际被人看出端倪。他心有不甘地舔了舔她的唇角，开始不动声色地往下游移。
熙澜浑身抖得厉害，她两边的衣领都被掀开了，燕倾正一点点地吮吻着她漂亮的锁骨。他的动作很是贪婪，带着兽一般的力道，无声而放肆。这般活色生香是她根本没想到的，至于她一开始要说些什么，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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