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熙澜提前和胡苏打过招呼,今夜不过去跟他练功了,她有正事要办。她在这边回了胡苏,殊不知胡苏此刻也不在宫中待着。
“你说他们会挑谁?”胡苏喝一口酒下一步棋,终究还是在意此事,把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这些人个顶个地有本事,他们无论挑谁都不亏。”叶云染跟着落下一子,这才耐心地劝他,“您既已选择了他们两个,就不要再担心他们做不好。”
“你说得对,是老夫钻牛角尖了。”胡苏失笑。
重华宫里,熙澜支使城歌看住于孟连的人,独自一人在宫里等来了燕倾。看着他走到她跟前坐下,熙澜把那十本考卷往他面前一推,“喏,自己挑吧。”
文试最终的三鼎甲是要由皇帝钦定的,状元榜眼探花就在这十人之中选出。熙澜没忘自己是个给人做嫁衣的,最终决定权还是给了燕倾。燕倾也没多说就拿起这十份卷子看了起来,约摸五柱香的时间过后,他把留在手边的三本推回给了熙澜。
“确定就这三个人了?”熙澜拿起卷子依次看了,从上到下的三份分别署名杜默奚,莫琼,季容。
“嗯,就这三个。”燕倾肯定地回答。为防引起外面的宫人注意,殿内并未点灯,身处黑暗中感官格外清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熙澜就坐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触到她。“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熙澜听着有些别扭,连周身的空气都开始觉得不自在。
“琼林宴在八月十四,”燕倾意有所指,“午后你来一趟舞阳宫,我有好东西给你。”
被人关心惦记确实会很开心啊,熙澜好奇像燕倾这样的人会给她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什么东西啊?”
燕倾听着她的声音近在耳边,轻轻软软的,像是在说悄悄话,小孩子一般好奇又兴奋。他闭着眼睛也能勾勒出她此刻的每一丝神情,手指痒了痒,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很快你就知道了。”
黑暗中,熙澜无声地扬起一个稚童般的笑容,她已经开始期待那一日的到来了。
此次恩科的全部结果都已经出来了,文试状元为杜默奚,榜眼莫琼,探花季容;武试状元单蒙,榜眼莫琼,探花严绍衡。那莫琼本不是风头最盛的人物,可如今他成了文武双榜眼,一时间在帝京中引为奇谈。
新科进士向来是人人相争的乘龙快婿,前三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更是炙手可热。进宫赴琼林宴的当日,五人身着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地经过天衢大街。杜默奚和单蒙打头,莫琼居中,季容和严绍衡殿后,一群人在旗鼓的开路下浩浩荡荡地向皇宫进发。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所有人都争相往前想亲眼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盛景。这个当头,老人看热闹,小孩儿看稀奇;男人看了羡慕嫉妒,女人看了芳心荡漾。
“诶诶诶诶,来了来了……”
打头的两个分别是文武状元,两人并排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个儒雅和煦,一个英武阳刚,教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文哪个是武;中间单单一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双榜眼,看着倒是不大出挑,神情也不似别人欣喜,倒是人不可貌相的典范;最后边儿两个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出现就引得诸多女子争相来瞧,两位少年明显比前面几位更受欢迎。少年意气足风流,季容外貌清秀一身书卷气,严绍衡俊朗潇洒挺拔如白杨,真真是一双芝兰玉树的探花郎。
一群人在诸多百姓的目送下过玉带桥进了宫门,街头热潮才渐渐散了。此时的宫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叶白瑶今日跟着哥哥入了宫,她特意换上了男装,为的就是能再偷偷看他一眼。她和哥哥都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若不是胡苏前辈心软,她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此刻她跟哥哥和胡苏前辈站在一角隐蔽的阁楼里望着下面的情形,陛下坐在上首正与他们开琼林宴。他今日真好看,想必方才游街过来时风光得很。可是,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垂下了眼帘,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因她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所以也不曾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真是个好孩子对吧?只是可惜啊……”胡苏看着叶云染摇摇头,说出的话意味深长。叶云染微笑着回过头来,“可惜什么?”
“可惜那孩子的心不在你身上啊。啧,她甚至都不知道你对她——唉。”胡苏替他叹气,那唉声叹气的样子看得叶云染有些发笑。
“没有什么可惜的。”叶云染眼中浮上一抹怅然,“我本不是长寿之人,和谁在一起都是耽误,我怎舍得耽误她。她值得更好的人,有人比我更在乎她不是吗?只是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是否能如他所愿……”
严绍衡今日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顺风顺水近二十年,如今又高中探花,说是上天的宠儿也不为过。他生平里的遗憾事不多,唯有一件遗憾到现在,若再遗憾下去恐怕他也不会好了。高兴之余最易突然伤怀,两杯酒水一下肚,他起身离席出来透气,却不想会遇到自己正心心念念的人。
“阿瑶?”他不确定地开口,一时间不知自己此刻所见是真是幻。
叶白瑶大惊,她就不该单独下来。趁他还未醒过神来,她转身跑回了阁楼。严绍衡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离开,“不是梦吗……”
午后,琼林宴散了,各人的官位也有了着落。熙澜满意地离席,甩甩袖子兴致勃勃地往舞阳宫去了。
舞阳宫中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今日陛下要单独过来。公子一早吩咐,陛下一来就请他去内殿,到了内殿之后无须再引路,不必禀报通传直接让陛下再往里走即可。燕倾在寝殿里等着她,给她准备好的东西就放在他手边的长木匣里。他还特意拿了本书打发时间,又不时看看沙漏,再久一点了就会着人去看看情况,看看琼林宴结束没有,若是结束了就看看陛下走到哪里了。
这么折腾了一通燕倾也不禁要嘲笑自己,他虽年少却从未有过这般毛头小子的行径,不就是送个礼物也不知他紧张兴奋个什么劲。想明白了他安稳地坐回了椅子上,渐渐等得有些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