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熙澜装作回重华宫的密室里睡下之后,她立刻换了一身短打劲装从另一条密道里溜了出来。熙澜暗暗心惊,师父对这皇宫的了解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
一出现在狭小偏僻的废弃院子里,熙澜立刻就看见了恢复打扮的胡苏。长发束起,白须轻盈,一身青灰布袍加身,脚踩一双同色布鞋,整个人显得颇为悠游自在。
“师父。”
“嗯。”胡苏满意地点点头,“这段日子,为师会一直在这里。从今夜起,你每夜来此地练功两个时辰。”
熙澜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个时辰?”
“没错,两个时辰。”胡苏老神在在地搀住自己的袖子,“如今你习武当以有自保之力为主,除却轻功要学,这基础也要扎实才行。习武在基本功上不讲求新意,这两个时辰你就学着扎马步。”
熙澜不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可她听到这里也傻了,“师父,我明日还要早起呢。”
“知道你要早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皇帝不好当,我的徒弟也不好当。来来,别废话了,练功。”胡苏早看出自家徒儿是个欠鞭策的,故而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说开始就开始了。
熙澜哀怨地瞅了胡苏一眼,抬脚挪到了一片空地上,认命地扎起了马步。
“身子蹲下去,背挺直了……”胡苏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竹条在她身上敲敲打打,闷疼闷疼的,更没有叫她起来休息的意思。熙澜咬咬牙,竭力忽视着四肢传来的酸痛感,逼迫自己进入老僧入定的状态。
“双臂伸平,目视前方!”
“啪!”
“稳住不准晃,下盘固定好!”
“啪!”
熙澜脸色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她想开口求师父允许她休息一会儿,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儿多余的力气都匀不出来了。
时间在煎熬中艰难度过,渐渐地,她发觉自己在撑过了极限之后整个身体都变得麻木,似乎接下来的时间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时辰到了,先回去休息吧,切莫让人发觉。”胡苏的声音在熙澜听来简直犹如天籁,她努力地想要起身,却最终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胡苏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语,他没告诉她的是,他没想到她头一次就能完整地撑下来两个时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她的潜力远远比他预想的强。
熙澜勉强拖着疲惫的身体可怜巴巴地走原路回到了密室,为免让人起疑,她沐浴时不能再假于他人之手,就连练功穿过的衣服也不能让宫女去洗。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何等的黯淡无光。脑子里模糊不清地闪过了这个念头,熙澜彻底睡死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当熙澜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密室的时候,于孟连带来的一条消息让她怔愣在了原地。
原靖国公府的老夫人林氏昨夜过世了。
“下雨了。”熙澜喃喃道。她伸出指尖去接空中飘洒而下的雨,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旅人找不到归途的迷茫。她身前的小叶紫檀雕花几上盛着一盏前几日才上来的明前龙井,茶色淡淡,氤氲了这一室的潮湿清冷。
这不是她的错。熙澜眼中的迷茫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身处黑暗的漩涡之中,谁都是受害者,谁都有可能成为加害人,她不谈什么苦衷,无非身不由己而已。
她向来都不是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人,不想再背负更多,更不会轻易愧疚。除了发出一声对同类死亡的叹息,她不会再做任何别的事。生者不可能为死者停止前行,有这时间,不如想想那西南失利的战事。熙澜头疼地扶了扶额,却牵动了自己臂上酸痛的神经,嘴边下意识发出“嘶”的一声。
“陛下怎么了?”一旁侍立的小亭子疑惑而担忧地询问她。熙澜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转身继续研究那张西南布防图。敌军打开了通往腹地的缺口,一只拳头已经伸了进来。大齐西南腹地多山谷,如今豫国公率领西南军残部退守猿骨望,东西两翼有抚州和崇州驻军的支援,双方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即使她下旨让后方将补给源源不断送往前线,心里也还是没底,毕竟,她手头能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熙澜将拳头缓缓收拢,皱起了眉头。
“啪!”
“吐纳要规律,全身不要紧绷!”胡苏又一次把竹条抽到了熙澜身上。这些日子她已经被师父敲打得皮糙肉厚,故而她受了这一下连眼皮也没眨一眨。
胡苏看了纹丝不动的熙澜一眼,恨恨地把竹条扔在了地上:“心不在焉!”
……
熙澜细嚼慢咽地用完了一碗燕窝粥,手上银箸丝毫不慢地又夹起一个鸡丝糖蓉卷。江茉和玉灵看着桌上空了大半的碗碟面面相觑,陛下的饭量又涨了。
……
熙澜腿上绑了沙袋在院中疾走,月夜之下,只她一个人的影子在院子里诡异地移动。
“注意平衡!”院子角落里冷不丁响起胡苏的声音。熙澜小腿打了个颤,才又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声音又追上来:“不准慢下来!”
熙澜低咒一声,咬咬牙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
……
散了早朝,熙澜一路走得飞快,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些大臣的视线,她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身后于孟连皱着眉头小声提醒:“陛下,注意行止。”
熙澜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
“拿剑要稳,出手要快,再来一次!”胡苏的声音魔咒一般在熙澜耳边响起,她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继续重复着之前练过多次的招式。
“咣啷——”手中钢剑被胡苏打落在地,熙澜虎口被震得发麻,却听师父教训道:“为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再来!”
……
“城歌背朕回去好不好?”熙澜实在不想再走路,仗着自己跟江城歌混熟了在他面前装小孩,就要磨着他背她。江城歌无法,只得背起她往重华宫里走。
“陛下最近病了?”走在路上,江城歌突然问道。
“没啊,你为何这么问?”熙澜不解。
孰料江城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闻着陛下身上有药浴过的味道。”
熙澜尴尬笑笑,“不打紧,朕最近只是累了。”一边暗自咬牙切齿,这日子没法过了!
[注:宁熙澜,意为光明悠远的大河波涛起伏。她穿越岁月和时空而来,汇入这个世界的历史长河中化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