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深夜醒来一次。
他仄仄地看着守护在旁的二人,略一颔首,施力起身。许清缘急忙按住他,为他替换额上的帕子,“风儿,怎么总生病?你比我还常病。”
沐风呼出两口热气,乏力道,“无妨的。师兄回来了么?”
许清缘唔了一声,虚虚道,“但因着之前跟你吵架,他很不开心,所以又走了。”
许清竹为他盖紧被子。手入被中抚着沐风的身体,探看温度。经由沐风盖过的被子都有一股子幽香,但被子里冷的扎手。
沐风抓住许清竹的手,推他出去,很是疏离,“许兄,无妨。”转向许清缘,“师兄走时可说什么了么?”
沐风清澈的眸子让许清缘一阵阵慌张,寻出托词,“唔,没有,他见你在睡,便直接走了。你安心罢,他修为这么高,无事的。”
沐风着眼于窗外霜雪,半晌,又闭上眼,只有浅浅的呼吸声,面目安静的让人不舍打搅。
“好风儿,”许清缘钻入沐风被窝,想为他暖身子,“我抱着你,难受么?”
沐风转过身子,和许清缘面对面,摇头,抿了抿唇,道,“清缘,我是不是太让人烦了?”
“疼且不及,如何烦?”卧于身后的人轻轻启唇,声音温柔。
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沐风面上微红。他与许清竹不熟,但许清竹的种种的眼神扰的心慌。
许清缘嘿嘿笑着,捏起沐风的面颊,视线一点许清竹,“好风儿,兄长说的没错,你很招人喜欢。你看我跟你待了没几天,就很喜欢你,一点都不烦你的。”
沐风觉得许清竹靠自己太近,以至呼气都撒到脖颈处,有些不舒服。又向许清缘这里靠了靠。
“但我总惹师兄生气。”沐风声音渐渐模糊,勉力挣扎了一番,“还有…我…咳咳咳……”
沐风咳喘了一阵,精神愈加不济。
“风儿,别想了,等明日与无真说清楚便好了。睡罢。”许清竹从背后拍了拍沐风的肩膀。
许清缘难得的稳重,将沐风揽入怀中,想着甫才许清竹说的旧事,心翻腾的不成样子。他抱紧沐风,回首吹熄蜡烛,笑道,“外屋给无真留灯,咱们且睡觉。”
窗外大风呜呜作响,好似谁在悲戚。沐风睁着茶眸,茫然地看着黢黑的天花板,脑中尽是那个人的影子。想了一个时辰,沐风才疲乏地睡了过去。眼角尚噙着泪痕。
许清缘说,沐风最重视的便是对无真的爱意,以及对其全身心的付出。归根到底,重视的不过是那个人。
那个人。
又是那个人!!
睡梦中的沐风不适地扭动着,
“兄长,你过分了!”许清缘推开许清竹,为沐风裹好被子,很是慌张。“风儿在睡,他还发着热。”
许清竹失落地重新卧好。于黑暗中嘶哑道,“清缘,你可知,
等待堪比凌迟,风儿已凌迟我六百年。”
许清缘不知如何作答,当初,第一次见到血海时,那人亦说,“神器,你可知等待的滋味。堪比凌迟。”
许清缘摇头,‘果真都有病。’
旁边又有了动静。许清竹将沐风从扯入怀中,
“别……”沐风惊慌地推搡着,“别碰我!你……唔~”
许清缘不知是否该劝阻。
次日 清晨
沐风状态越来越坏了,呼吸微弱,很少醒来,即使醒来,也不过片刻功夫。
昨夜,沐风受的刺激极大。许清缘亦是如此。
沐风又呕血了。
许清缘前番见到这样的事情,但每每都有无真为其疗治。而现下,除却尽力为他退热、止血,其余都做不成。
“风儿,吃吃食罢。”许清竹自以为名正言顺的抱沐风入怀,喂与他几口吃食。
可沐风昏沉的厉害,几近没有反应。
沐风昨日寻无真摔倒在雪地时,摔伤了膝盖。许清缘为他上药,看着沐风细弱的小腿,叹道,“无真是怎么照顾的风儿,穿上冬衣看不出来,怎么褪下后,瘦成这副样子。”
许清竹掰开沐风的下颌,为他灌了一勺粥,淡淡道,“我们带着风儿离开罢。”
许清缘呀然。
“无离和血海说过,若是无真昨晚没回来,说明已桎梏住他。结界亦破,我们可以便可安心携着风儿离开了。”
沐风怕冷,许清竹将他裹的紧紧地,攒入怀中。二人迎着风雪行至山腰,就见到数名仆从架着一架车辇。
许清缘一见车上人,咧嘴笑了起来,“血海!”
血海从车辇跳下,抱紧扑向自己的许清缘,余光睥睨许清竹,“走吧。那疯子已被制伏住,关起来了。黑玉,我没骗你罢。”
许清竹点头,稍稍松手,沐风苍白的面色恍入血海眼中,“但他病了。”
“病?”血海挥手,仆从们搀扶许清竹等人上车。
“有病不怕。”血海抱起许清缘随之行入车辇。“虽说安破清理中州后,当今会术法的已少之又少,但我的修为可半分未受波及,为沐风治病绰绰有余。”
许清缘靠在血海肩膀上,低声说着这些日子过往,略略委屈。
血海眼底阴冷,“小爷为你报仇,无真那厮被我关入地牢。你若厌恶他,届时让你向他施刑便是了。”
车马在山路中缓缓走着。这场风雪已持续了三日,仍没要止住的迹象。
“哎?这么说来,我们四人便算是亲戚了?”许清缘托着下巴笑看那说话的二人,倏然揽抱住许清竹,“血海,你想,我和兄长是兄弟,你若嫁给我,便是我兄长的弟妹。等风儿嫁给我兄长后,你还须喊一声。”
血海咬紧牙根,将许清缘扑倒,在这偌大的车辇内翻滚,“神器,谁给你的面皮?!”
笑声从车辇内传出。散于四下的风雪中。
车辇行了半日,到达许府。
许老爷对血海感恩戴德,见来了一个昏沉的沐风,很是诧异。又听着许清缘的种种说的关于沐风的好话,终放下警惕。
血海因着许清缘的关系,对许家人都很好,日日与许清缘在一起,很少出屋。许清竹将沐风放在自己的屋室内,细心看护着,吸收血海送来的魂魄和药物后,果真好了不少。
许老爷明里暗里观察这两对男子,越看越觉心惊。末了扯着许清竹出来,耐心劝道,“清竹,我不管你弟弟,那混小子身体不好,但许家须要后嗣,须尽快寻一干净女子为许家绵延子嗣。”
许清竹听了听,含糊应下。
他离不得沐风,明明只分开一会儿,就觉五内熬煎。
沐风不再发热,不再呕血,也醒来了,但睁着黑黢黢的眸子,盯着一个地方,一看就是半日。
许清竹唤他,哄他,可半月来,都无法让他再看自己一眼。
怎么就不能重头再来呢?许清竹狠狠咬住沐风的耳垂,声音哽咽:怎么就不能与我重头再来?
血海的药渐渐无效了。起先是因为许清缘说漏嘴,说无真被封印住,命在旦夕;其次是沐风看到为自己死去的人,看到血海残忍的剥掉那人的生魂。他受不住了。
“风儿,”许清缘从门内进来,暗暗支走满脸倦容的许清竹,探看沐风。
沐风此刻连呼吸都疼的很,只半个月,身体瘦的剩下一把骨头。捏起手腕,不足一握。
沐风刚来的时候,许清缘百般逗他欢乐,沐风除却想起许清竹和无真外,大多时候确实是乐的。但不知怎么,之后笑容便越来越少。
“清缘。”
许清缘握住他的手,眼底发红。
“我只是执念。”沐风削瘦的下巴被被子遮上了些,露出一个巴掌大的脸颊,轻声道,“执念持久不了的。”
许清缘手劲加大,眼角氤氲滑落下来。
沐风视线飘移,很难寻到焦距。他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些年,师兄受的苦,我看在眼中,我看他一点点入了魔道,开始嗜杀嗜血,很心疼。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们桎梏他,我并不怪你们。若无规则桎梏师兄,他迟早自取灭亡。只是……只是扯他入魔的是我,你们别伤他,合该我死,才能断除他入魔执念的。”
“风儿!”“风儿。”
许清竹冲入门内。推开许清缘,一把抱住沐风。
“不准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