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和王睿出了审讯室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来到了指挥中心的监控室里。
在显示器的监控画面上，沈毅看见徐薇仍然保持他们离开时的姿势，端着牛奶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好像冻住了似的。
“沈队，你这个时候把刘雅晴搬出来，是想让她俩对质吗？”王睿在一旁疑惑地问道。
沈毅的眼睛直盯着监控画面，始终没有离开，他把脸的一侧稍稍偏向王睿，然后说道：
“刘雅晴是这件案子的唯一报案人，虽然凶杀案咱们缕清了，但是她和徐薇之间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如今她俩各执一词，当时又没有目击者，就连现场的痕迹也被雨水给冲刷干净了，想要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只有从她俩自己的口中才能得到答案。”
“我看挺难，她俩是死对头，就算对质她俩也只会尽量说对方的坏话，没有证人证据，这就是个死结。沈队，依我看，咱们直接提交检察院，其中的是与非让法院去判得了，咱们不是已经把凶杀案给弄清楚了吗？何必还自找麻烦呢？”
沈毅听了王睿的话后愣了下神，王睿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其实案子到了这一步，提交检察院是常规做法，刑警队也只能是提供一切他们能找到的证据，至于谁对谁错，就只能交由法院和她们各自的律师了。
况且，正如王睿所说，刘雅晴和徐薇之间的过节，一没有证人，二没有证据，全凭她俩一人一词，实际上警方能做的已经不多。
然而规矩不代表沈毅的秉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沈毅的习性，只不过他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喜欢追根问底。
沈毅抬眼看了一下王睿，发现王睿的黑眼圈比昨天又大了一圈，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他虽然带着王睿熬着老马和徐薇，实际上也是在熬他们自己。
“再坚持一天吧，如果在这一天之内我还找不到证据，咱们就走程序提交检方。”沈毅说完还拍了拍王睿的肩膀。
王睿闻言一惊，赶紧陪笑道：
“沈队，我这可不是发牢骚啊，该审还是得审，我不过是觉得从她俩嘴里得不到答案而已。”
沈毅转过身子，正对着王睿，一脸严肃地说道：
“小王，你工作卖力，头脑也灵活，我相信将来仅凭你的努力程度，你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刑警。我有心想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可说实话，这身本事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自己都不清楚。
案子到了这里按理来说是应该交给检方，可是我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儿。
要知道，在一个案子的所有过程中，只有咱们是最接近真相的，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么案子就只能交由那些法律条文去判断，到那个时候，真相是什么，没人在乎。
所以，是寻求真相还是尽早结案，这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我只是希望你在做判断的时候，能够多为当事人考虑一些。”
面对沈毅的这番话，王睿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虽然沈毅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每次王睿找他开玩笑的时候，他也总是会积极地回应。
这让王睿觉得，也许沈毅是经历过什么打击，在这个打击之前，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刚才的这番话，是沈毅头一次对王睿说，这也是沈毅头一次对王睿说心里话。
王睿刚入警队的时候，就有很多同事笑话他跟了一个“牛角大王”，这是同事们暗地里给沈毅起的外号，就是说他喜欢钻牛角尖，往往一个很简单的案子，到了沈毅手里，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而在王睿跟了沈毅之后，他才发现沈毅并非什么“牛角大王”，而是他的心思缜密，能从一些非常小的细节里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于是，沈毅办的案子，几乎每一件都会超过上级给与的时限，可凡是沈毅过手的案子，都是铁案，这让上级对他非常恼火的同时，又拿他没有办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王睿对沈毅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他也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跑前跑后。
只是刚才沈毅说的这番话让王睿有点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在教自己道理呢？还是在埋怨自己？
正在王睿打算解释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王睿掏出手机一看，是医院那边打来的。
“沈队，医院电话！”王睿给沈毅报告了一声便接通了电话。
……
“嗯，是我。”
……
“好的，我知道了。”
……
“好的，他就在我旁边，我们马上过来！”
……
简短的几句话过后，王睿挂断了电话，然后兴奋地说道：
“沈队，张立军醒了！”
沈毅听了之后，立马转过了头，他的眼睛里像是突然充了电似的，精光直冒。
“是吗？太好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说完，沈毅又对着身旁的警员说道：
“不要打扰她，让她一个人待会儿，等她的牛奶喝完了再送她回去。”
……
半个小时之后，乌市人民医院里。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沈毅和王睿来到了医院非常靠里的一间病房门口。
门口站着两名身穿警服的年轻人，他们的臂章上写着“乌市看守”四个字，这是张立军监狱里安排的值守人员。
沈毅两人出示了警员证后，其中一名值守便替他打开了病房门。
进门一看，病房里面还坐着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那警察背着武装带，端坐在病房的一角，对进门的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很快又把眼睛移到了躺在床上的张立军身上。
沈毅看着这名警察眼睛里冒着怒火，一副想要凭眼神就杀死床上病人的样子，便反应了过来：在山上牺牲的狱警小南是他们的同事，说不定还是好兄弟，他们把小南的死怪罪在了两个死刑犯身上了。
沈毅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张立军。
张立军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分别戴了一副手铐，所有的医疗仪器和柜子等物品都和张立军的病床隔了一只手的距离。
看样子，这乌市看守所在张立军身上栽了一次，这一次是不想给他一点机会了。
“张立军，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毅低头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想到紧闭双眼的张立军马上就睁开了眼睛，沈毅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你们是……刑警？”
沈毅和王睿对视了一眼，还以为这张立军是和警察打交道打得多了，甚至能从气质上就瞧出来他们俩是刑警。
“你眼力见还挺好，怎么，警察见得多了？”王睿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不是，刚才医生给你们打电话被我听见了。”张立军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这让沈毅两人放松了一些警惕感。
“张立军，你身体怎么样？我们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你能撑得住吗？”沈毅问道。
张立军指了指床尾，那全副武装的警察一见立马走了过来，然后将张立军的病床摇了起来。
“你们是想知道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对吧？”张立军在病床摇起来之后，说道。
“没错，有些事情你是直接目击者，我们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把山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孩子，孩子们，还好吗？”张立军犹豫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道。
张立军的话让沈毅和王睿都吃了一惊，他们从之前的问话中就已经得知了张立军非常关心孩子的事情，但是他们没想到张立军醒来之后第一件要确认的事，居然是孩子们的安全。
“孩子们一切安好，你只管放心。”
“好吧，你们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沈毅看了王睿一眼，然后两人就在张立军的床边坐了下来。
“咱们先从死者说起吧，第一个死者，狱警小南，把你看见的事实说出来。”
沈毅问完之后，便看见张立军看向了自己身后，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警察正和张立军对视着，那警察满眼都是怒火，恨不得将张立军生吞活剥了。
“小南是他们的战友，我想他也很想知道真相，你不用怕，只管将事实说出来。”沈毅解释了一句。
“怕？！哈哈，我一个死刑犯，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我已经被执行死刑了，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同情他们，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
“张立军！”沈毅身后的警察在张立军说完那番话后突然大吼了一声，“回答问题，不要说其他的！”
沈毅和王睿被警察吓了一跳，可张立军却跟没事人似的，他笑了笑，然后就说了起来。
张立军所说的情况，和沈毅在徐薇等人口中了解的完全一致，狱警小南确实是被刀疤脸推下山崖的，而张立军的话也带出了本案第二个死者，也就是刀疤脸死亡的具体过程。
“你既没有制止他，可也没和他一起逃，能不能说说你当时的想法？”沈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这句话是故意替张立军问的，他想让身后的警察知道小南的死跟张立军没有关系。
“当时他手里拿着枪，我根本制止不了他，而且如果我当时跳下车去制止他了，也许那警察不会死，可那一车的孩子就成了替死鬼，对不起，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