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对着宜妃,面上扯出个大大的笑:“额娘,是儿子不对,欺负媳妇了,儿子向你保证,再不敢欺负她了!”
宜妃拉住清儿的手说:“清儿,有额娘给你作主!老九以后再不敢欺负你了。”
清儿摇头,忍着泪说:“娘娘,我想一个人静静。”这个时候,她不想面对胤禟。
宜妃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我去告诉皇上一声,皇上还惦着呢。你们两个好好说会子话吧,额娘走了!”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出帐。
清儿隐忍着腹痛,又实在不想见胤禟,见他未走,心里越加烦燥。
胤禟低低的说:“对不住,我是一时情急,才说起的。”
清儿唇角绽出一抹苦笑,这个解释,是多么的无力,她即知他的为人,便知道他说这句话的目的。
那是他故意说的,她的话,他接受不了,他想发火。所以他明知可儿是她心中的刺,心中的痛,他还要说,他心情不好受,便要她也不好受。
胤禟见到她的那一抹苦笑,心里也有些不是味。见她晕迷,他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句‘百步穿杨’的话。可是,如果清儿不说‘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又怎么会伤她!那么样一句让他不堪的话,她随随便便的就说出来,她连要避讳他的心都没有,她都不想隐瞒!而他,宁可自己不知道。
“你走吧。”清儿闭上眼睛转过身。
“我再来看你。”胤禟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出帐篷,心情从昨日的惊喜中跌落。
清儿转过身子睁开眼睛。
帐篷里点着驱虫蚁的香,淡淡的,似有似无。
织金绣银的床帐,棉软的床。
五彩斑驳的地毡铺满整个帐篷。
花梨木圆桌上一支长颈花瓶里一大束鲜花,蓬蓬勃勃的竞相开放。
日光穿越帐篷的缝隙,照在桌子上,花瓶在桌面投下阴影。
在日影里,灰尘在花朵上起舞。
清儿又促起眉峰,闭上眼睛。
柔儿走进帐篷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低低的说:“少主,福晋们来看你了。”
清儿睁开眼睛,“扶我起来!”浑身使不上力,直觉得腰似断了一般,腹部比腰部还痛。
“姐姐们来了,快请坐。”
兰婷紧走上前按着正欲下床的清儿,“快躺下,别起来了!”
五福晋东月站在兰婷身侧,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了,哪这么多客套?你躺着吧。”东月是胤禟的嫡嫂。
娜英走过来,笑着看她,“老九后悔得什么似的,你就原谅他吧!”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看清儿,三福晋容芳不解:“关老九什么事?”
娜英边给众人解释边对着清儿笑:“老九发脾气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清儿妹妹,现下又后悔得什么似的!”
七福晋康婉笑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何况你们还年轻气盛,老九又是个急脾气,清儿最是大度的,别跟他一般见识。”
兰婷说:“清儿也不要太好强了,老九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几个人劝着,清儿虽然面上微笑,却没有说话,众人知她素来心窍玲珑,又有主意,便不再劝。
容芳转移话题:“现在是不是肚子痛得厉害?”转头对柔儿说:“给你们格格熬点糖水没?”
“回三福晋,糖水已经熬好了。”柔儿回身从桌边拿起碗。
东月向柔儿伸手,说:“给我吧,我喂她喝。”
清儿笑着阻拦,“哪里就到了要人喂的份上了。给我吧。”接过碗,拿了匙在汤里搅动,然后小口小口的喝。
兰婷说:“是不是出汗了,快躺下吧。”把碗递给柔儿,扶着清儿躺下。又转头问柔儿,“太医有没有没给你们格格开些药?”
柔儿回答道:“回四福晋,太医给开了益母草汤,还在熬着。”
兰婷掖了掖清儿的薄被,“过一会,就喂清儿喝了。”又转头对众人说:“咱们先回去,让清儿休息休息!”
几人答应着站起身告辞,清儿又欲起身,被兰婷按住,“别起来,我们再来看你。”
宜妃回来后,清儿坚持要回自己的帐篷,宜妃扭不过她,只好把她送走。
胤禟晚上再来的时候,宜妃扳起脸问:“你和清儿说什么了,惹得她晕了?”
胤禟隔着桌子坐下,嬉皮笑脸的说:“额娘,我怎么觉得你疼清儿可超过疼儿子了。”
宜妃以指点着他的额头,“清儿是额娘求着皇上给你要来的,定妃和德妃也求了皇上了,你要是不对清儿好,倒叫人小瞧了你,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你还不知足?你是不是又说起可儿了?”
胤禟不语。
宜妃以指甲套子扣着桌子叮叮的响,气恼的说:“你不想想,清儿开出那一枪时有多难过,这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你没看见?可儿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你不反省:如果不是为你,可儿会死?”
胤禟也后悔了,低语:“儿子那不是急了才说的么!”
宜妃扳着脸斥责胤禟:“媳妇额娘给你求来了,保不保得住,额娘可就不管了。你自己要是还是随着性子来,别说额娘帮不了你!”
胤禟站起身,说:“儿子去看看清儿。”
宜妃面容放缓,摇头叹道:“清儿回她自己的帐子去了,她要熬药,不想把额娘这里弄得全是药味,唉!这孩子这么懂事怎么能让人不疼她。”再回头,看着胤禟,狠狠地说:“比你强!”
胤禟苦笑,转身出了账子,来到清儿的帐前,胤俄、胤祹和胤祥、胤祯已经站在那里,看着他来几个人象是没看见一样,胤禟自已也有些悔意,凑过去说:“十弟、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
胤祹和胤祥象是没听见。
胤俄压低声音说:“九哥,不是弟弟们怪你,清儿既然指给了你,你也说会好好待她了,为什么还把她气晕?”
胤祯扬声大气的道:“得到的不知道珍惜,如果清儿指给了我,我会好好疼她的。”
胤禟赔着笑说:“我错了还不行吗,得罪了清儿,我倒成了大清朝的反叛了,兄弟们一起不待见我了!”
胤祯冷冷的说:“你到现在还不觉得你错了?你有什么权利议论可儿的死,有什么权利埋怨清儿杀可儿?这一切所以发生不是因为你?”越说声音越高,边说边往胤禟跟前走,看样子想动手揍胤禟。
胤禟还想再说,柔儿从帐子里走出来,对几人说:“我们少主说了她想静静,请几位爷离开吧。”
胤祹、胤祥从始至终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胤祯气得一甩袍角,转身就走。只留胤俄没走,站在胤禟身边。
胤禟对柔儿说:“我要见清儿。”
柔儿冷冰的目光从胤禟头顶看到脚下,抬起头来时,面上已是不屑,“九阿哥以为,我们少主还会再见你么?”
胤禟这才注意到,柔儿和可儿的性子完全不同,可儿是外钢内柔,柔儿表面是柔,可内里却钢硬得狠。跨前一步,放低声音说:“我想见清儿,请你告诉她。”
柔儿盯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柔儿的笑颜连胤俄都怔了,可那语气却透着彻骨的寒:“九阿哥,那你就等着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胤禟从梦中醒过来,转头看了眼四周,叹了口气,又是在清儿的车里。
车里的装饰是清儿的品味,不似女子的车桥,处处透着大气雅致,全部内壁包括车顶、车门都被深灰色的缎子蒙着,在车体的右侧和前后两面各有两扇向外开放的玻璃窗,窗内垂着白纱和灰缎。车厢内置一榻,榻上铺着厚厚的毡子,榻前是一个带着两个抽屉的长几,脚下是厚厚的白色毛毡。
连接七天,每晚在清儿的帐外站立,早晨都是在这里醒来,胤禟知道是清儿授意风雪把他弄到车里。木兰围场花木盛多,夜晚的水气自然也重些。
他不知道清儿这样做是不是在关心他。
清儿自小生活优越,却待人诚挚。任何在夜里守候她的人,她都会善待。
他不知道在清儿的心里,他有着怎么样的位置和份量,他担心,清儿再不会信任他,再不会给他机会亲近她。
他从来不知道,他伤害了别人,难过的却是他自己。
以前一味的逞强好胜,不容许别人忤逆,即使是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例外,他疼宠女人到极致,可每次女人恃宠生骄后,他又会义无反顾的舍弃。
他一向没有介意过自己对别人有意或者无意的伤害,更没有在意过别人会因为他的伤害难过。
现在他知道,没有清儿,他就不能完整。
他是一个无心人,他把心丢了。
这些日子,他的心象是飘浮在半空中,没着没落。他无法做到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兄弟们去打猎,去赛马,他都没有参加,他整日整夜的守在清儿的帐外。
柔儿在帐外熬药,他知道清儿还在腹痛,他想去看看她,可是,柔儿满脸的讥讽,风和雪无言的阻挡,他进不了帐篷,近不了清儿的身,他在稍远处,痴痴的看着清儿的帐篷,想象着她在里面。
他急于征服清儿,是因为他自己早已被清儿征服。放下身段的是他,投降的也是他。
清儿有没有被他征服,他不知道,这已经不再重要。他想告诉清儿一些他心里的话,他想见清儿。
他只想见到清儿,马上。
今天,清儿的帐外没有人阻拦他,柔儿不在,风和雪看到他,别转头似是没看到。胤禟不明所以,脚下却未停,一路走近帐子。
帐子里传出皇阿玛和额娘的说话声,中间夹着清儿娇柔的声音。掀帘进去,看到皇阿玛和额娘坐在上首,清儿坐在下首回话,着一身粉色旗装,面色已不似那日苍白,身子却更显单薄,胤禟心里忐忑,上前给皇阿玛和额娘请了安。
康熙看了眼儿子心事重重的神色,再看到清儿眼底流露的一丝惶惑,对胤禟说:“去洗洗吧,这就吃饭。”胤禟答应着要出帐,宜妃已笑着说:“老九,就烦劳柔儿吧!”尽管满脸不愿意,听了宜妃的话,柔儿还是伺候完胤禟梳洗。
康熙和宜妃、清儿已在桌前坐好,胤禟在清儿的身侧坐下,看了眼皇阿玛额娘,又侧头看了眼清儿,唇角漾起了笑。这种温馨的感觉一直是他想要的,这才是他想象中的一家人,有阿玛、有额娘、有妻子、有他。
三个人自顾自的吃饭,却都吃得极少,胤禟才端起碗,就听皇阿玛说:“胤禟,你要是不能好好的对待清儿,朕就收回把清儿指给你做福晋的旨意。”
胤禟慌忙站起来,急急的说:“儿子再不会惹清儿生气了,请皇阿玛再给儿子一个机会。”
康熙放下箸,宜妃也马上放下箸,伺候着康熙漱口,净手。
康熙眼睛不看胤禟,淡淡的说“给你机会的不是我,是清儿。清儿,告诉胤禟,你给不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