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相较于北方之地已经是很温暖了。可再暖也不过是四五度的区别,对于一个高烧不退,另一个轻纱薄衣的两个人来说,夜晚简直犹如地狱般难熬。安韶诺依偎在穆笑棋的身边,借用他身上滚烫的肌肤取暖。她擦了擦双颊的泪水,这个男人,难不成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即使是在生命垂危的时候都要保护她吗?这是何苦呢,她更本就不敢奢望感情~
小妮子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不知是到了什么时候,她被外边叮哐叮哐的动静吵得要死要死。起身习惯地一探,那家伙的烧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退去了,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均匀。命大,还真是命大。
铁器的碰撞声还在不厌其烦地继续中。‘吵什么!’她半不清醒地冲着外边嚷嚷,准备躺下再继续睡一会儿。
‘安韶诺~~~’
一声长吼,她听不清楚。
‘丫头~~~’
又一声长吼,她听得真切。猛然,安韶诺从地上飞弹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那面墙玩命地拍击起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那个谁谁谁的……我在这里!’
挖掘敲凿的声响越来越近,安韶诺似乎看见不远处的满汉全席。她嘻嘻哈哈地朝着那处走去,却一头撞在了石墙上噹地一下无可奈何地晕了过去。穆笑棋,一如既往地在那儿睡着,他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开山挖洞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头,年过七旬的样子,飘逸着动感的银白色胡须。石块被挪开的时候,小老头意气风发地一脚踏上大石的高处向洞内探望。当他看见那两具犹如死尸的身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上的得意在瞬间化为惊恐——一个都不能死;这是他的信念,死了个安韶诺,穆笑棋跟他没完;死了个穆笑棋,没人跟他有完;要是两个都死了,我看他还不如自己也躺上去凑个热闹,免得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飞奔,高跃,测息,打脉。原来一个只是昏过去而已,而另一个,除了失血过多需要及时补血以外,纯粹是在睡觉!老头将咬牙切齿的情绪凉到一边,朝上吆喝了一声,这位拥有‘万金之躯,不死之身’的贵族随即被七八个大汉抬出了洞穴。
赖老头这时才慢慢吞吞地挪步到安韶诺的身边。比起那个不能让人安生的小主人,此女目前并无性命之忧,看样子只是空腹体虚罢了。‘丫头!丫头!’他拍拍她的脸蛋,见她迷登登地转动着脑袋,就将她扶起靠在一旁。
‘他,他,快去救他!’安韶诺向方才穆笑棋躺着的地方胡乱地指着。赖老头抚着她的脑袋让她安下心来,随后叮咛了两句便出去招人过来帮忙。
安韶诺算是清醒了。刚才叫醒她的是怀化的赖伯伯……他怎么来了?于是乎,她想到了成都任府的二小姐欣然,又想起在怀化时她野蛮任性地长剑一挥,差点没把她那小玉臂给剁下来;又于是,是赖伯伯给她上药包扎,似乎是在训斥什么人的样子……对了,她跟他老人家是怎么认识的呢?她想得脑袋隐隐作痛,且不敢往深处探索……应该又是穆笑棋的缘故……她抬起了右手摸了摸受伤的额头,还好只是肿了个包包并没破相,身子也还动得了。她观望了会儿洞外忙忙碌碌的众人,又见面色苍白的穆笑棋被抬上了一座硕大的轿子,穿着华丽的侍女们与大夫们上下穿梭着……她彻底明白了——一天前,她还在为这个男人诚心求福,只希望他能再一次逃出鬼门关,好让她背负的罪孽减轻点,他纠结于曾经伤害过她,可她又何尝不在意他为她的付出……眼见着这个情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正被他善意地催眠着,原来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她即将面临的是一个毫无退路的未来。想到这里,安韶诺的心突然痛了起来,这个逐渐占去她心中很大一部分的男人正在慢慢地离去……这次,绝对不让命运来操控自己。
安韶诺扶着石墙勉强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着洞外走去……
待赖老头偕同三四个壮丁回来的时候,安韶诺已经不在了。
神器开坛,五十年一回,却没有一回像今年这么热闹。这还要归功于安韶诺四处闹腾的精神,京城,江南,蜀中,各大世家集于南宁府,不过几日就会前往与红水河谷对立的白河滩。今年的开坛大典注定是要由白苗人一手实施,除去红苗破坏历来的祖制一心夺取白苗的开坛权不说,红苗圣女楼竹纤失身于穆王府小王爷这件事是传的众所周知。虽古籍上并无记载开坛通灵的圣女一定要保处子之身,但这条不成文的规定竟迫使红苗在众多压力下放弃开坛行使权,就连允许前去参观的人数也被限制地一塌糊涂。比起熙熙攘攘的白河滩,此时的红水河谷还真是失落万分。十天后,开坛盛典在望,聚首九灵山庄的各位却心事重重,一筹莫展——因为本篇第一女主角安韶诺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纵使赖老头亲自出山,派出了一个军队那么多的人进行地毯式搜查,竟连她在哪儿何时吃过一顿饭类的线索也没有。穆笑棋自从灵洞归来伤好了后,采取闭不见客的政策。就算是成樊,尉帧玄,邢宿这些知心好友前来探望也被山庄的小丫头们拒之门外,安韶诺出走的事实似乎给了这位向来自视不凡的小王爷一个绝对打击。
三天前,身受重伤的穆笑棋被赖老头从灵洞带回了九灵山庄。赖老头一个疏忽,竟然让同在洞中的安韶诺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虽然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这妮子出走的原因,但此时她的离去只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自杀’行为。根据玉枫岚的研究,开坛之日即来,所选媒介之女若是不能出现在开坛大典上,身上神器所中下的印记将会吞噬她的生命,临死会比中了忘心还要痛苦万倍。穆笑棋的伤势已然恢复却足不出门,九灵山庄的众人和宾客们都拿他没辙。就连迟些来到的卢太君见到此情景也只是摇头而已……
九灵山庄的宾客,除了与女主人至交的四方园众人外,还有新建的成都府任家新主人邢宿,江南顾家的主人二子,成家堡的小姐管事与成樊随行,就连万里岛的六小猪婆也代表岛上的高龄人士前来关心。安韶诺的失踪无可非议地给前来的各位一记狠狠的闷棍,大家虽然着急于她的下落但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奇,那个小妮子此时此刻要是安安分分地坐在大厅里那才令人头皮发麻呢。这种情况,也只有四方园的尉筱珑,提了条白鞭冲到穆笑棋的房门口,小脚一踹踢开了房门。看见正香香得睡在榻上,心中的虚火顿时提升上了九级,挥起鞭子对准他的后背就抽了下去……
鞭子的弧线在半空中就停住了,尉筱珑拽着鞭子使挥不动,只当是被身后的什么东西挂住,回头一瞧才发现是她那个高大威猛的丈夫及时赶到收了她的鞭子,她使着劲跟她男人玩起拔河游戏。
‘顾炎你给我放手,让我打死这个!’
‘你不是他的对手!’唯恐正处敏感时期的穆笑棋被他老婆激到暴走,顾炎突然的一声大吼把尉筱珑给镇住了。
和平才持续了不到半秒,这个四方园的前任首席劣女竟放弃手中的鞭子,抄起身边一个青瓷花瓶向穆笑棋扔去……
花瓶被轻松的接住了,穆笑棋甚至都没有回头观看这场闹剧,他将瓶子丢进了床内,挪了挪身子继续他的睡疗。
‘上次他莫名其妙得把人弄丢,你就拦着我不让我打爆他……要是上次打爆了他,怎么还会有这次?不过是让他看个人罢了,安韶诺既不会轻功又不会内功,糊里糊涂地怎么又把人弄没了,枉你还自称聪明绝顶,虚伪!既然当初花言巧语地抢了我大哥的女人,就应该好好疼惜爱护,到头来,只是个名副其实,什么都做不了的懦夫!’
‘够了!’一记怒吼来自后方,屋内的二人包括仆人丫头有些搞不懂状况地转动着脑袋,待确认床榻上的穆笑棋并无动弹的痕迹,才将视线移到了房门口……是尉祯玄,带着雷霆之怒喝止了尉筱珑。
‘哥!’
‘你给我住口!’
‘顾炎,你管教老婆的方式还真有待改进哦。’躺了半天的穆笑棋终于懒洋洋地坐起了身子。众目之下,他靠着枕头从床帐里探出半个脑袋,看样子并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尉筱珑正要反驳他的话,却被尉祯玄冰冷的眼神生生地杀退了下去。他向顾炎使了个眼色,这位‘窝囊’了半天的男人终于把气囊囊的妻子运出了房间,并招呼房内的众人退出,关门。
房内只剩下这两个人。
大门的锁扣才被插上,穆笑棋的左脸颊上就被重重地砸了一拳,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才没有摔倒。他向地上吐了口血,扬着嘴角向右窜出,躲开了尉祯玄的第二轮攻击。
‘若是这拳是为了弥补我上次的失职,我甘愿挨打……’他似笑非笑道,‘若是这拳是为了报什么‘夺爱’之仇,我可是会还手的。’
‘你没有照顾好她!’对方冷漠地说出了缘由。
‘她太难伺候了!’
尉祯玄双眼厉光闪过,却欲言又止。目前的他是没资格谈论安韶诺的,毕竟他曾经伤害过她,怀疑过她,离弃过她,他那一拳意欲为何,也许只是单纯的不甘心,谁叫他将他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了呢……穆笑棋依然松垮散漫,尉祯玄却从不怀疑这位大人对安韶诺的真情实意。的话是不能尽信的,想要了解你的朋友,只能去感受……还好尉祯玄并不是一个喜欢用口耳的人。
‘你不去找她么?’
‘目前的线索只有这些布条……’穆笑棋指了指一旁桌上缠在一起的碎布片,显然那是安韶诺从裙摆上撕下为他止血用的。布条上满是鲜血,早已看不见布料的底色,尉祯玄狐疑地看着他,这个怪人身上究竟储蓄了多少血,怎么流了那么多还不死。穆笑棋耸耸肩,将布条提在手上细细查看起来。从数量来看,这妮子现有的裙子长短绝对符合了那个时代的‘放荡’之说,遇到某个好事的村长,是要抓去游街的。穆笑棋摇摇头,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这次铁定是不想让我找到她……’
‘……’
‘外面情况如何?‘
‘我们的人都聚集在白河滩,白苗的圣女石如意不知何故与李旭宇交往频繁,因此旭和园,八琳楼,以及腾莱阁的介入我们都不好插手……‘
‘这个石如意还真是奇怪,当日为了追寻安韶诺竟然与我们决裂。如今白苗开坛已经注成事实,安韶诺的失踪又是众所周知,旭和园对她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怎么还意犹未尽?‘
‘女人的想法向来难以理解……‘
‘哦?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难得。既然女人难以理解,那就去了解男人的想法,就说李旭宇……我们都很熟……’
‘欺骗,威胁,利诱……这是我可以想到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