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烟已经醒了,结果看着娘抱着儿子进来,鼻子一酸,娘儿俩抱着又哭了一场。
何逍遥穿过花厅,就见月烟若有心事地歪坐在窗边,沐风在一边绕着桌子学走路,刚走两步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沐风也不恼,看了娘亲一眼,见娘亲也不理会,趴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又继续围着圆桌转圈圈。何逍遥心想,不愧是我何家的儿子,有点血性。
月烟撑着头,眼圈仍然是红的,脸上泪痕犹在,一幅楚楚可怜模样,何逍遥心里不忍,也有些恼,“琉璃,还不端水伺候福晋洗脸”。
热手巾递过来,月烟接了,沾了沾眼睛,幽幽地说:“逍遥,你说如果当年我不带若兮去皇宫,皇上没见到若兮,轩王也没见到若兮,那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我知道皇上喜欢若兮,第二天在太后那里,我们出来时碰到了皇上,皇上留下了若兮,当时皇上说了句“容姑娘请留步”,那口气完全不像皇上,我就啄磨着皇上头天晚上估计一见到若兮,就被迷住了。”
“月烟,别再想了,就算是没有轩王妃,皇上到现在也会这样做的,他眼里容不下的,是五皇子,和其他任何人没关系。”何逍遥打断了月烟的话,拢了拢月烟耳边的头发。
“月烟,我还得感谢轩王妃呢,那天要是没听到轩王妃的琴声,轩王估计就带着我出宫喝酒去了,我也就见不到你了,估计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呢。月烟,是你给了我一个家。”
何逍遥从背后圈住柳月烟,头搁在月烟的肩膀上,嗅着脖颈间的清香,“月烟,那天晚上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就像只孔雀,展开了世间最美丽的屏”。
“丞相,听说璟王府的福晋昨儿病了,可好些了。”第二天早朝之后,月明辉留下了柳臣相。
“回皇上,小女好些了,不是什么病,只是不经意间看到了轩王妃的旧物,睹物思人罢了,劳皇上挂念,臣代小女叩谢皇上”,柳丞相知道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实话实说。
月明辉叹了口气,朝柳丞相摆了摆手。
昨有人来报,才想起在璟王府布的眼线还一直未撤,当时是害怕什么吗?害怕一个小小的武将会去火中救出五弟?害怕他们联手策反?害怕自己身下龙椅的失去?可数月的监视,唯一的来报,就是璟王府的福晋哭得死去活来,现知其原因,却是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
听雨轩犹在,白荷又开过一季,琴声也仿佛犹在耳边,可是佳人已去。月明辉想,这辈子最不能释怀的,也就这件事情吧。
一月后,中秋家宴,按照祖宗历律,皇家全部人员兼需正装出席,容若兮虽未正式出阁,但由于已有婚约,也被月秋白接入宫中。
月明辉记得那一晚的月亮是出奇的圆,空气中弥漫着丹桂的微甜。繁文缛节的祭祖仪式完后,便是丰盛的晚宴,一道道的菜品、一场场的歌舞,月明辉看着月秋白不断地在给容若兮夹菜,不时地在她耳畔低语,心里在冒火,可是大局在前,只能隐忍,只能一杯一杯地喝着杯中之物;看着月秋白席间拉着容若兮离去,一阵醋意涌上心头,在皇后妃嫔的惊呼中,他没有了意识。
皇上喝醉了,晚宴草草收场。
无数的宫女妃嫔伺候着更衣、伺候着喝醒酒汤、伺候着清理呕吐物,月明辉没有感觉,他只想着,他牵了她的手,是不是也会吻上她的唇?是不是也会抚上她的腰?他相信她不会有任何逾越礼制的行为,可自己的五弟是不羁的,他会强迫她吗?他会……。月明辉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为太医嘱咐要多休息,皇后将所有人都清退了,坐在床边,皇后又绞了帕子擦了擦月明辉额头冒出的汗水,轻叹一声后,离去。
月明辉并没怎么醉,在呕吐完后已清醒,披了件外衣,他向后花园走去,宫女太监们都知道皇上喜欢一个人呆在后花园,便也不跟着,于是在后花园东侧,在靠近月皎皎的霞飞阁,他看到了月秋白和容若兮,他看到两人就面对面地站着,保持着很有礼貌的距离;他看着月秋白深情地看着容若兮,而容若兮微微低了头,两个人就这样在月下静静地站着,披了一身清冷的月华。
月明辉看着仙子般的容若兮脸上泛起了粉红的飞霞。
霞飞阁的宫女提着灯笼出来,在一边等着容若兮,看着她微笑着曲膝行礼,转身,缓缓地离去,直至消失在月色中。
而月秋白仍在原地站着,月明辉亦在原地站着,两个人就这样,目送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远远离去。
半晌后,月秋白转身,才看见树下的月明辉。
“皇兄?皇兄可好些了,刚才听下人说您喝醉了,还在想着以皇兄的酒量,岂是会轻易醉倒的”,月秋白迎了上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月明辉喃喃道,“五弟可是送容姑娘回去歇息了?”
“皇兄,不是容姑娘,是五弟的王妃,”月秋白淡淡地说到,只是在王妃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知道皇兄喜欢自己的王妃,喜欢的程度不亚于自己,因此那晚散了后,他去了福寿宫,用尽一切手段,耍赖撒娇,硬是让母后将一个没有任何显贵出身的平民女子嫁与自己,顺便也替何逍遥求下了柳家月烟,他清楚的记得何逍遥看着柳月烟时,那眼底的温柔;也清楚地看到,皇兄看向自己的王妃时,那眼中的迷恋与痴迷。
“父皇以前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现在母后也偏心,如此的佳人,也指给你”,月明辉低语,叹了一口气,话语间颇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如果是以前,他会冷哼一声音,拂袖而去,可是今天,或许是酒的原因,或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或许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消息,他对自己的五弟,这个情敌,这个他恨到骨髓里的人却一点也恨不起来。
月秋白听也了月明辉的无奈,也不想说也太伤感情的话,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毕竟是手足,“皇兄,您的后宫里哪一位不是佳人,哪一位不是倾国倾城,这名女子,就让给小弟吧,小弟的府上,可是至今都没有女主人呢。”略带调侃的语气,让月明辉冷笑了一声。
“哎,还是五弟这样好,当一个闲散的宗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五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每一位皇嫂,哪一位不是有由头的,哪一位又真正是自己真心喜欢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月明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月秋白说这些话,或许自己的心扉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
“散了吧”,说完,背手离去,月光将月明辉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影在地上。
月秋白静静地看着月明辉离去,突然觉得,这个背影是如此的孤单……。
冬日里第一场雪下得比较早,一夜的时间就下白了房前山后,轩辕泽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也是这样一个雪后,在容家的院子里,就不经意的邂逅了了才十四岁的容若兮。
那一年,轩辕泽刚刚十八,跟随着父亲拜访所有生意上有来往的商家,那一日,去了容家,递上拜帖,门人很客气地带到了大厅等候,奉上了热茶。
一阵寒暄后,轩辕默谈到了往来的生意,赠给了仙雾茶,而轩辕泽也在长辈们点头后离开了厅堂,一个小厮陪在身边气招呼着,待轩辕泽走进东边的园子,小厮奉他人之命离去。
雪后的阳光有些刺痛双眼,园子边上几丛翠竹被雪压得低低的,几株白梅在雪中怒放,轩辕泽寻着香味走去,才见到还有两株少见的绿梅,而此时,小小的花瓣上堆着白雪,可仍不妨碍那扑鼻的淡淡的清冷的香。轩辕泽突然有种怜香惜玉,看着花被雪压着,伸手摇了摇花枝,雪花簌簌地落在脚下。
一阵琴声飘来,很婉转,似山涧小溪的缓,又偶尔转过几个如大雨般的狂澜之音,轩辕泽一时怔了,他略通五律,此曲,竟然没有听过。
循声而去,一个六角飞檐的亭子出现在拐角处,传统的红柱绿瓦,一个粉蓝色的身影在亭内抚琴,左右两边的石凳上,搁着炭炉,氲氤着热气。
“公子何人?为何在此?不知道我家二小姐弹琴时不喜欢被打扰吗?”一声质问从身后传来。
轩辕泽转身,一个杏眼的婢女站在面前,手里抱着一个白玉的瓷瓶,此时正瞪着眼睛凶狠狠的看着自己。
“小莲,不得无礼!”一个略带厚重鼻音的声音从亭间飘出,甚为凌厉。
轩辕泽自知失礼,只能抬脚至亭下,施礼道:“在下轩辕泽,随家父拜访之此,闻姑娘琴声,甚为耳生,故驻足。不知冒昧打扰,请海涵。”
“公子多虑,实在是下人冲撞了公子,有违待客之道,若兮在这里代为陪罪”,说话间,容若兮已从亭间飘出。
纤细的身材,小巧的瓜子脸,肤如凝脂,淡扫柳眉,细长的丹凤眼,含笑的红唇,带着身上淡淡的一缕香、和炭炉微微的热气,深蓝色绣紫色蝴蝶花的对襟小袄,镶两圈白色的狸毛,水蓝色的长裙,裙摆间蝴蝶翻飞,外罩粉蓝色披风,此刻盈盈走至眼前,曲膝一礼。
轩辕泽只觉得嘴唇发干,眼前的女子,和他见过的有太多的不一样,可如何的不一般,却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有些失神。
“小姐,小莲没做错什么啊!还有啊,可是奇了怪了,绿梅上并没有什么雪,小姐我怎么收啊”,小莲的声音让轩辕泽回过神来,还好容若兮的注意力全在小莲手中的白玉瓷瓶上,并未察觉自己的失态。
“没有就没有了,或许是风太大,吹落了”,容若兮瞟了眼不远处梅花盛开的地方,给了没有完成任务的婢女一个甜甜的笑。
而这一笑,却是深深的映在了轩辕泽的眼里,心底,这一笑,如沐春风,也似一颗石子,荡开了轩辕泽情窦初开的涟漪。
“容姑娘可是说那梅花上的落雪?”轩辕泽只觉得喉咙发紧,“是小生觉得花儿压了冰凉的雪,开得不好看了,一时起心就摇落了。”轩辕泽的声音越来越低。
“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梅花一年才开一次,这雪可是今天的初雪,我们等了一年才……。”,小莲的声音被容若兮一喝斥打断了。
轩辕泽想是这雪对于容若兮定是很重要,只能再次施礼,“请容姑娘恕罪,小生实在不知”。
没有理会轩辕泽,容若兮吩咐小莲:“去给公子泡壶茶来”,小莲嘟着嘴巴离去。
“公子见笑了,若兮教导无方。这雪也没什么,只是想着这雪花无数,仅有数片落于这梅上,必是不同于其他的,且沾染了梅的香气,连雪也会透着一缕沁人心脾的香,才无事想着收集点,煮茶酿酒皆可。不过公子到有心,对花也怜香惜玉,可有独把香锄,以锦囊成香丘?”容若兮扯了扯披风的衣领,面对轩辕泽的满头无绪与自责,笑吟吟的说到,说完咳嗽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