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慢慢走着,徐行不知不觉又走回那个山头,宝马车还在那儿,只是老方那讨厌的声音已经不在了,车身上用油漆写着大大的字“MANSTER”,还有一个可怕的鬼脸,看来真的有人被吓坏了。想象着老方看到这几个字时的心痛模样徐行就想放声大笑,可惜每次想到阿菁自己就很难笑得出来。
依旧是靠着车边,任凭着渐冽的海风吹起细沙打在身上,徐行仿若不觉,只是慢慢地看着那彩云衬托下的夕阳,天空从橙色变到粉色再变到浅紫色,最后深红色的落日在绛紫色中徐徐落在了曼哈顿的水泥森林之后,当最后一线阳光透过那两座高楼的间隙照在徐行身上和银色的车身,长长的身影投在山头下那片细细的白色沙滩上,就象一副绝美的静物画。
夜幕已降,每个周末的夜晚沙滩上都有烟花表演,三五对情侣白衣飘飘赤足踏在白沙之上低声细语,黑缎似的夜幕时不时爆开一片璀璨的火树银花,浮云渐近,星光在此时便显得分外暗淡,凝望着这蓝黑色的伤感海湾,沙滩洁白细柔,黑暗中翻动的海水轻轻扑打着洁白的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
徐行恍惚间有一种梦幻的感觉,挥之不去的伤感记忆又如夜色般慢慢地向他包围了过来,……
那个夜晚,他坐在海波利树下,双臂抱膝,下巴搁在双臂上,眼睛凝望着翻腾的大海。
“很美,不是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杰克已经走上了黑岩,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了。
徐行耸耸肩,海风吹起了他的长发,慢慢地说道:“当你不去想它的本质时,它的确很美,……”
“大海就象一张温柔的大嘴,慢慢啃咬着这片海岸,虽然每一次海浪的扑击都会破碎成无数浪花,但它从来没有放弃,是谁给了它这样永恒的信念和动力呢?”杰克呐呐地问道,眼睛却远远望着那片沸腾的大海。
“远在三十八万公里外的那个麻脸卫星!”徐行冷冷地回答。
“麻脸卫星?!”杰克轻声笑了笑,走了上来,坐在他的身边,说道,“这样的话真是煞风景,地球上的所有美丽不都是这样形成的么?”
“真是浪漫的想法!”徐行轻笑起来,但也只是微微一抽动面庞,自从那一夜两人倾谈之后,关系突然近了很多。
“今天人又少了一半,光我自己就杀了两个,你呢!”杰克突然开口问道。
“145、78、96。”徐行沉默了一阵,张口吐出三个数字。
“越来越近了!”杰克抬起头看着天空,悠悠地说道。
“嗯!”徐行闭上眼睛,他感觉好累。
“流星!”杰克突然叫了起来,他的手指向天空,一边去拉徐行,“天琴座的,好多,快许愿!”
两个孩子突然跳了起来又跪在地上,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胸前,四颗流星飞快地划过天际。
“你许的是什么愿?”徐行轻声问道,他仍紧紧闭着双眼,丝毫也没有那种面对强敌的警惕。
“只有深藏心底的愿望才会实现!”杰克虔诚地看着天边,脸上无比的肃穆和庄严。
“哦!”徐行轻轻应了一声,呼了一口气。
……
“流星!”突然沙滩上的人们叫了起来,好些个人都双手合抱胸前闭眼许起愿来,徐行抬起头,遥远的天际闪过了一颗流星,这是天琴座流星雨的流浪儿,在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消失在海的那头,在那道弧线消失之前徐行已经许下了那个已经许过无数遍的愿望,那就是让阿菁好好地活着,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夜色已深,海边凉风习习,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晚风中的海浪声就象是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让人放松绷紧的神经,抚平难愈的心伤,但愿这样美丽而温柔的天籁可以稍稍抚平徐行心中的忧伤,……
美丽的夜总是不太长久,云层越逼越近,徐行看看天,阴沉沉的乌云已经差不多要压在头顶,两个小时内一定会有暴雨,如果他不想在这里呆在暴雨中过夜就应该马上回城里。
徐行钻进车子,车子在山头打了个转迅速开下了山,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此时风突然大了起来,扫过长街,它卷起地上的旧报纸,把它横扫过马路,打在行人的身上,有的扑上了路边的树叉,挥舞着四角,欢快地发出声响,有的沿着墙角碎步前行,时不时迎风起舞,在空中打着旋子,轰隆隆的惊雷远远地传来,看来汉普斯顿已经准备接受这片暴雨的洗礼了。正在街头闲逛的人们突然乱了起来,纷纷钻进就进近的酒吧或是旅馆里。
徐行把车子开上高速公路,风越刮越大了,好在是从身后刮来,倒让宝马越开越快。公路上的车并不多,开车的人们,都知道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加大了油门,赶在大雨倾盆之前到家。
风越刮越大,徐行就一直在云层的边缘向前跑着,他在和这片雨抢着时间,看谁可以赢。
可惜看来还是徐行输了,车子刚刚到达布鲁克林区,豆大的雨点开始洒向路面,徐行按动那个黑色的开关,顶蓬缓缓升起罩住了天空。
十分钟之后,大雨就如同尼加拉瀑布一样从半空中直泻而下,洒在纽约街头。狂暴的雨水重重地打在宝马车的车顶上,发出“砰砰”的声响,窗前的雨刷以第三档的速度忙碌着,快速地抹掉雨水,可是前面的一切仍然罩在雨帘之事,什幺也看不清,徐行只是凭着感觉在向前开着,甚至连前车灯都没有开。
徐行把握住方向盘,右脚始终没有离开油门,根本不减速,雨下得太大了,路面的积水没有及时从排水道泄出,车子左摇右摆,在积水中开过,溅起两排水浪,卷起漫天水花,就象一艘在水里疾驶的快艇。
放在驾驶台前的那个小小的鹦鹉螺,被车身剧烈的摆动甩在了副驾驶座上,又滚落到地上。
徐行左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右手,弯下腰去拾那贝壳。他两眼仍然注视着前方,右手在地上摸索,摸到了,还好没有碎,他用手指夹住它,正想把它放在胸前时,猛然发现前方一对红色的刹车灯闪亮,……
刹车已经晚了,徐行飞快地朝左一打方向盘,可左边的高速公路墙,顶着他的车鼻子冲了过来。他又向右一打方向盘,车子擦着水泥墙,击溅起一串火花和水花,就这幺冲了过去,银色的车体上留下了一条从头到尾、永远不可能修复的深深划痕,正象上午那一幕的重演。
徐行看了看手中的贝壳,完好无损,他松了口气,把贝壳放进自己的胸前口袋里,又重重踩下了油门,受了伤的银色宝马车象箭一般地冲过雨障,冲上了曼哈顿桥,这里仍是灯火点点,车流成串,……
回到饭店,徐行若无其事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车子没事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车子?什幺车子?”徐行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我的宝马车!”正在看着报纸的老方沉下脸,把报纸放低,露出圆瞪的双眼,显然对徐行装傻极为不满。
“哦,你说那个自己会说话的车啊!”徐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从后裤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往沙发上一扔就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车子没事吧?”老方一把接过向自己飞来的车钥匙,嘴里顺口问了一句。
“我认为没事。”徐行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自顾自地走进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这家伙的话不能信!”老方把报纸一丢,站了起来,他一定要去看看自己的车子才好睡觉。
十五分钟后,地下车库传来一声厉吼,声音之大已经超过了天空中的惊雷,希尔顿大楼里715间房的六百四十名客人同时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窗前查看是不是有人在哪安放了炸弹,饭店的保安也纷纷冲向那声音的来源处,想要查个究竟。
……
[FBI还以为打掉了博南诺,其实他们只是正常地交接班而已,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必需要死上几个人,权力才好重新分配。]
一号房间的大浴室里寂静无声,房间的四个角落各点着一只淡蓝色的小射灯,浴室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浴池,深深的池里几乎已经放满了水,蓝色灯光交相映拂,池水就象夜色中的大海一般沉静,水面微澜细密不断,波光粼粼星光点点,这片水里仿佛不停地向外送着忧伤的美丽,四面白墙和天花板上也随之晃着泛着幽蓝的水纹,纵是夜色下的爱琴海也没有这等诡丽的情形,……
徐行静静地躺在水里,他的面前浮着那个小巧的贝壳,鹦鹉螺随着水面上下轻轻荡着,每次当这只小螺就要沉入水底的时候就会有一丝细细的浮力把它托起。薄至透明的壳上粘着水滴,在这幽蓝的光下犹如夜雨后清晨的未放花苞,脂凝晓露玉承明珠,令人望之目迷心酥。
声音传到水中已经相当弱了,但徐行还是听到了,他从水里浮了起来,那枚小小的鹦鹉螺被他用鼻子轻轻托起,徐行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坏坏的笑意,他看着那枚可爱的小螺呐呐说道:“看来今天一定有很多人睡不着!”
徐行又缓缓地沉入水中,不过这一次,鹦鹉螺却在它的眉心鼻梁处安静地呆着,就好象在它还有生命的时候,在大海的某一处珊瑚礁上静静地附着,星光透入湛蓝的海水照在它的身上,如此的美丽,……
生命来自大海也归于大海,徐行慢慢闭上眼睛,他刚才突然觉得眼睛有些不适,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流过眼泪,正象没有人知道鱼儿会不会哭一样,在那片蓝色的水里,泪水消失得是那幺的快,快到无法证明它们存在过,……
人的密度比水要小一点儿,特别是上半身,所以如果人保持静止的状态,那通常头部会浮出水面,这种时候鼻子比较高的人就占了不少便宜,他们比较容易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行慢慢地浮出了水面,不过只有半个脸在水上,那个小小的鹦鹉螺还在他的眉心好好地待着,虽然被水泡得这幺久了,徐行也没有什幺不耐烦,也许他已经睡着了,……
老方一夜未归,他一定就是今晚无心睡眠的人之一。所以当他第二天上午七点回到房间时已经是眼带血丝神情委顿,但如果仔细看去,那委顿之下还有一丝隐隐的愤怒。
“臭小子!你在哪里!”老方粗着嗓子放声大叫,径直向着一号房走去,脚步沉重得就如一头正在发着飙的非洲野象,他当然知道徐行会在那个房间,他这幺叫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表示自己的愤怒,第二是表示自己只是要找徐行算帐,并不是来杀他,免得不小心被误杀。
重重地把门推开,老方眯着眼看了一眼,房里并没有人,他重重咳了两声,接着向着二号房走去,那里应该是第一夫人的房间,但谁知道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喜欢体验点新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