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看到徐行回来,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叫洛基。卡思。”他伸出手来,突然又缩了回去,大概是看到自己的手实在太脏了。
徐行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嘴里说道:“你的车呢?”
“谢谢!在山下面,我是上来采水样的!”洛基接过那瓶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采水样?你是公共卫生处的?”徐行问道。
“不是,我是科罗拉多州立大学农学院的教授,”洛基看到徐行似乎有些不解,便跟着说道,“我住在附近,离这里大概六公里,这一段时间有些植物生了非常奇怪的病,树叶变黄了,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水鸟的尸体,死因不明!”
“所以你顺着水流看看有没有被污染?”徐行皱皱眉,洛基所说的那显然是因为地下水受污染引起的,而所有控制昆虫、啮齿类动物或杂草的各种化学药物最后都将加入缓慢运动着的渗流水而开始其流向大海的漫长流程。
“我们查过资料,二战时这附近有一个化学兵团的落矾山军需工厂,后来它们被租给一家公司生产杀虫剂,那个时候就有相同的报告,这一次我们相信是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了!”洛基气愤地说道,“政府说这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厂了,但我还是想取一些水到城里做检查!也许他们在山头上喷洒过大片的杀虫剂!这些东西又合成了新的化学药物!”
水体中的各种药物在天然的条件下可以自行合成新的药物,这种作用可能连化学家都无法理解,然后浮游生物摄取了水中的毒物,草食动物再吃浮游生物,小的肉食动物又吃掉草食动物,大的肉食动吻吃了小的肉食动物,药物在食物链中不断放大最后致人死命,……
看来洛基是个对环境保护相当关注的民间人士,刚才徐行就看到帆布包里满是装着水的小瓶子,也难怪他那幺愤怒,这样美丽的山水之景如果被杀虫剂和化学工业给毁了,那任谁也会生气!
洛基又接着说道:“也许我们的饮用水也已经被污染了,等到有一大堆人说自己得了癌症那就太迟了,我要告诉那些官僚们,这些事不是孤立的!”
“也许是砷!”洛基突然又自言自语,“这事发生过两次!”
徐行点点头,丹佛原先的采矿业发达,也许把山里的矿挖出来后留下了含砷多的矿渣,砷进入人体确实会引起中毒和癌变,不过看看这个满身是泥的洛基,徐行心底叹了口气,也许现在的洛基才是被污染得最严重的。
徐行说道:“你可以到那里去洗一下!那边是安全的。”
徐行指着自己脚下刚走过的路,又指了指自己刚才洗过手的地方。洛基犹豫地看了看徐行又看了看刚才自己落入的那片流沙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已经开始发硬掉落的泥块,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沿着徐行的脚步向水边走去。大概也是因为认为徐行可以救他一次,一定也可以救他第二次吧!
不管岸边有没有流沙,在这样宽不过三米的山间小溪中洗浴都是安全的,所以三分钟以后徐行已经听到那个洛基在水中放声歌唱,唱的是一首美国的乡村歌曲,曲调优美歌词质朴,不过歌中带着太多的颤音,相信不是原作的本意,多半是这个死里逃生的男人想时时刻刻让自己感觉还活着的迹象,倒把山头的野鸟惊飞了不少,……
徐行摇摇头,慢慢地在这山坳里四处走动起来,时不时轻轻蹲下来看着一株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接着又是下一株,有个结着米粒状红色果实的植物引起了徐行的注意,这是澳洲臭球果,因为它的气味独特,浓郁而持久,所以当地的土人把它的浆果汁涂在脸上用来防蚊虫叮咬,只不过,它还有一项别的作用,……
徐行轻轻摘下一串臭球果,用一片山杨叶包着放进口袋里,接着又四下里寻找自己认得的草木。
时间过得真快,因为在山坳里,只不过四点刚过一刻,太阳就快下山了,半空中云镶金边,钨金血色落霞如歌,橙红色的落日余辉掠过对面的山头上洒在绿色的树林中,在地上划出长长的阴影,山风吹过树梢,几片红黄相间的残叶在枝头挣扎了几下后终于落下,接着被风远远地带到小溪的那一边,又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着旋子,这是山坳里的独特气旋。
徐行站了起来,左手轻抚着一棵红线枫,静静看着火红的夕阳慢慢落到那边的山下,再有片刻,夕阳虽未全没淡月已现天边,微风鼓起衣袂轻拂不已,如许美景衬得徐行直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这是落矶山特有的红线枫。”洛基站在徐行的身后说道,他只穿着一个大裤叉,刚才一直刻意站在有风有太阳的地方,好让阳光和着风力把自己身上的布片吹干,而他其它的衣服此刻正在车边的小树上枝上迎风招展,他已经看了徐行好半天了,一直屏息静气,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现在大概是看到徐行在抚着树发呆,以为他不认得这棵树,便殷勤解释。
徐行没有说话,一直到夕阳完全落下也没有回过头来。
“你可以到我家用晚餐,”洛基清咳两声,小心翼翼地说道,“离这里并不远!”
“不用了,我晚上还要赶路,”徐行缓缓地说道,“你走吧!”他也没有回头,语气也十分冷淡。
洛基有一些受到伤害的感觉,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幺话,只是走回到车边把已经干的衣服穿上,拿起自己那个满是水样的帆布包悄悄地走了。可不到半分钟他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两根有分叉的干树枝插在地上,脱下上衣穿在树枝上,又从包里拿出一只标水样的粗大签字荧光笔在上衣绷起的表面上写着:“DANGER,QUICKSANDBYLAKE!”(危险!湖边有流沙!)
洛基满意地看着自己做的标记,相信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看到这件破衣服,也会看到那个在夜色中发着浅浅黄光的警示标志,他抬头看看十几米外的徐行那丝毫不动的背影,有些失望,接着就光着膀子拎着大包慢慢离去。
……
美妙的夜晚终于可以一个人独享了,徐行露出一个微笑,慢慢地走回到大青石边坐下,耳中偶闻秋虫的清鸣,鼻中嗅到不知名花草散发出来的芬芳,只觉浑身神清气爽,走回瀑布边,坐在那块青石之上,山中凉风偶尔迎面拂来,草叶芳香吹得人薰薰欲醉,水汽拂面却又让他渐渐清醒,踩在清浅的山涧之中,看着白云树影在水中混成一体,此时情形,只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夜黄昏”之句方可形容其十一。
徐行自小思绪就多变幻,眼中看到此景,想起这句唐诗,接着由李商隐到李大诗仙,自然又是一句名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这三转两转,又勾起了他满腹乡愁来。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徐行想到自已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家乡和杳无音讯的至亲,不知何时能够相见,顿时滋生满怀惆怅,闷闷地无以排遣,不由叹息了一声,抬头朝天而望,三千米上的天空中,那鱼鳞般的白色云朵已经被风向北边吹去,露出一整片暗蓝色的天际,……
但见那夜空蓝碧透澄,月亮分外皎洁,山脊已经被月光洒得一片银色,今天夜里果然又是一个无比璀灿的星辰大海,平眼望去,树丛叶下只只萤火虫打着黄绿色的小巧灯笼在夜风中起舞,小小的身体沐浴在朦胧的光晕里,高大的枫树便如罩上了一层轻垂的雪白纱罗,隐隐透出一丝朦胧血色,树影婆娑,悄然四立,山谷中静谧非常,更衬得眼前情景如梦似幻的不太真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行睡眼朦胧睡意渐浓,身子慢慢一倾,居然就在这大石上倒了下来,又沉沉睡了过去。
……
十一点了,此刻,纽约市的陈尸所,看上去与其他城市的陈尸所一模一样,只是有人在门上挂了个圣诞花环,寻思这放花环的人要么是想整天过节,要么是生来就具有恐怖吓人大幽默感。
安迪在走廊里不耐烦地等着,没有烟的三个小时真是难挨,他来回地走着,有时想着尸体,有时想着自己手头那几件案子,一直到尸体剖检完毕。
房间里,验尸官本顿对他招招手,他走进雪白的剖检室。本顿正在水池边使劲地刷洗双手,他个子高大,头部长得象只可爱的卡通猪,说话哼声哼气也象一只猪,但开膛破肚的动作却敏捷有力,象一只强壮的野猪。
“刚进行完尸体剖检,等了很久吧!”本顿带着歉意地说道,安迪挥了挥手,谁都不应该抱歉,谁让这个城市天天有那么多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呢!
“结果怎么样?”安迪急切地问道。
本顿点着尸体对他说着自己的猜测,安迪细细地听着,做着记录。
本顿说完后打着呵欠回家,而安迪在剖检室呆了几分钟,仔细捉摸和思考着刚了解到的情况,然后出门,走进凉意浸人的夜雾中,半天都没有出租车来,他的脚都麻了。
“干个警察可真他妈苦!”安迪恨恨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去摸胸口,那里没有烟,他叹了口气,前面一部巡逻的警车开过来。他挥手拦住车,朝方向盘前的新手出示证件,命令他把车开到自己管区。明知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可管他娘的,夜还长,不能再等了,艾丝利在家一定已经睡熟了。
[“司法部近来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有人说我们国内的监狱存在着大量不法交易,严重到已经影响了我们的国际形象!”]
2001年9月3号,星期一,科罗拉多州,卡农城。
维宾路市政厅大楼的四楼市长办公室里,市长卡农先生正在接待一位来自华盛顿的贵宾――威斯基。华盛顿,这正是那本黑皮证件上的名字。
“您这次来这儿不知道是为什幺事?”卡农市长是个粗壮的中年男子,他经过十三年的奋斗才拥有这个城市的管理权,可是如果他还想在政界有所发展就应该多认识一些总统身边的人,比如眼前的这位身材修长长相高贵的金发男子,他姓华盛顿,说不定和那乔治。华盛顿有点亲戚关系。所以他今天显得特别地殷勤。
“司法部近来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有人说我们国内的监狱存在着大量不法交易,”徐行的脸色很沉重,蓝色的眼睛也透着阴郁,声音更是低沉之极,“严重到已经影响了我们的国际形象!”
“交易?”卡农市长心中一惊,这个城市的发展过程和两笔不法交易根本分不开,尤其是和他十四年前的那笔交易。
第一笔发生在一百三十三年前,在科罗拉多州首府之争中由于卡农城的关键一票,丹佛成了首府,作为回报卡农城获准在这里建本州的大学或监狱,当时的市议会敏感地意识到人性本恶的特质,而监狱将是一种新兴的工业,大家全票通过选择了建设监狱。一个多世纪后,这里集中了本州18所监狱中的9所,对本州的管教事业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市长在心里暗暗摇头,应该不是说这个,他的心越发的紧了,……那就是因为另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