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说阿九姑娘那身衣服是驸马爷亲自挑的。”
只觉心底有悲哀升起,他让阿九穿他最喜欢的花色衣服,却遮掩着不想别人知晓,他对阿九真的只是兄妹之情?我可以不在乎他多几房妾室,但要我不在乎他究竟心系何人,我,做不到!
梆子已敲过三更了,他终是回来了。
“你回来了。”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睛,我无法控制自己沉溺其中。
“本想歇在书房的,看你屋里还亮着,就过来了。”怀渊一副随意的样子,没有旁人在时,我们已习惯互称你我,不再公主驸马地叫着生分。
“怀渊,你刚可是去长乐坊了?”我小心试探道。
“怎么了,阿珩,怪我没早些来陪你?我今日在长乐坊还碰到北平王和直敬侯了,一起多聊了两句,就晚了些。”
“你带阿九去了?”我忍不住问出,放在心底终究是个死结,夫妻之间还是开诚布公些好。
“是,白日里朝中事务繁忙得很,只有晚上有空带她出去转转,九妹从小性子就野得很,把她拘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会憋坏的。”
“阿九要是想出去走走,我可以陪她,长乐坊龙蛇混杂,要是出什么事那怎生是好?”
“阿珩,你是公主,怎么可以随意抛头露面,再说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怀渊,我也很喜欢阿九率真的性子,要是她能一辈子陪在我们身边,也定是很好的。”我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每个字吐出都是那样艰难。
怀渊欺身上前,眼睛直盯着我,我感到有冷漠正一点点席卷而来。他的语气中已没有一丝热度:“阿九,是我小妹,谁都不可以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公主,你也不可以。”
“雪梅,快侍候公主安置吧。”
望着那抹白影已是闪出门外,我的心渐渐沉落下去,人终究是夙命难敌,也许不爱,就不会有这么多痛……
月黑风高,银钩赌坊,大哥、林锐、直敬侯和我正襟危坐在方桌前,四将牌还有最后一圈,看看面前的所剩无几的红筹,约莫还有七八两的样子,我心里暗叫糟糕,一百两的花圆打得到这时赤脚,岂不是一点机会没有?不行,一定要成几把大牌才能把本给挣回来。想到这里,我把心一横。
“八万!”看着手里一副成牌难度不亚于老母猪上树的起手牌,我故作潇洒地打了个首搭。
“碰!”林锐在我下家,大声叫道。
去死吧你!我大翻白眼,迎头碰,活作梦!给他这么一碰,我的首搭不是白打了,本来留着还能当客牌呢!
我摸!我再摸!一定要连投才有机会!
“脱水,我和了!”
“跑搭,杠上开花!”
“快快快,别愣着,快给银子!”
连成好几把大牌,我是喜笑颜开,不到一圈,本就快回来了。
“喂!你们别走啊,还有两牌呢!要走也给了银子再走啊!”看他们三个居然站起身不给银子就想溜,我一下着急起来。
“林锐!你给我站住!把银子还给我!”我一把拖住靠我最近的林锐,死拽着他胳膊不撒手。
“阿九姑娘!阿九姑娘!你怎么了?”
猛觉有人大力摇晃着我的肩,吃痛睁开眼,却见小蝶正坐在我床边,而我正死死牵住她一只胳膊。额滴神!这是什么情况?
“阿九姑娘,可是给梦魇着了?”小蝶小心翼翼问向我道。
“嗯哪!”我揉揉眼睛,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该死!怎么做了这么个怪梦!居然会梦到和林锐他们仨打麻将!一定是昨天打叶子受刺激太深了。
“我刚有说什么梦话来着?”
小蝶红着脸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我说什么了?”心里有些着急,我凑到小蝶脸面前。
“您做梦喊着北平王爷的名字。”小蝶支吾着说完已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我晕!听完我已是仰面倒在床上。
“您还说不让他走。”小蝶轻声道。
这下我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锦被里。
丢脸!脸丢到太平洋去了!陈佳木,你这个大财迷,现在人家要把你当花痴了!
从凤仪轩给安庆公主问过安回来,我就一直呆在屋里不敢出去,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小蝶会不会把我的糗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这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呀,也不知道会被编派成什么样。
“阿九姑娘,公主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和她一道去镇国寺进香。”
正想着该如何巴结一下小蝶那丫头,好让她别到处八卦去,公主的身边的大丫鬟雪梅代主子问话来了。
“啊,上香我就不去了罢,我在屋里歇歇。”
想起前些日子在西津宝华寺进香发生的事情,突然间心底有些毛毛地。
“那公主的意思是姑娘若是不去,就让心竹替上小蝶一日,平素进香都是小蝶服侍惯的。”
“没事,你唤她去好了。我一个人,也是无碍的。”
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已是暗自叫苦,这小蝶在公主面前给我留些面子才好,若她照实道出,任谁都会误会我对那个林锐单相思,可情形根本不是那样呀,我只是紧张银子而已。
“阿九姑娘,你画的这是我们家驸马爷吧!”
心竹在书案旁一边帮我调着石青色一边朝我的涂鸦大作瞅来。
你们家驸马爷?听这口气和青霜倒是一样。我不禁满头黑线,这儿的人想象力可真是丰富,明明画的是杀生丸大大么,我皱着眉,仔细端详着,这杀殿的气质好像和大哥还真有几分相似。
“我画的这是我们临江那一个有名的大侠。”我随口诌道,总不能告心竹这是个大狗妖,犬夜叉的哥哥吧,那不吓坏她才怪。
“这大侠肩上搭根那么长的尾巴干什么?”心竹奇道。
“因为他是独臂大侠。”我狠狠地剜了心竹一眼,再说杀殿坏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那这大侠现在在哪呀?”
从这问话中,我断定这心竹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心眼。
“死了很久了。”我不耐烦道。
“噢,那真可惜,阿九姑娘,你画得真好,可不可以画副给心竹做个纪念啊?”心竹惋惜道。
啊?我的画也有人要收藏了?激动不已,为了满足这首个FANS的要求,我决定买一赠一,再画个阿玲上去。
“好了,心竹,这幅画就送给你吧!”
我洋洋得意地看着心竹欣喜的神情,心里还真有成就感。
“唔,真好吃,心竹,再来口水。”
嘴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心竹做的小糕饼,我支支吾吾道。
“姑娘您慢些用,小心噎到。”
“这是什么点心?”
这小巧的糕饼果子有圆形的和梭状的,甜的软硬适口、咸的鲜香松脆,是心竹为了谢我送她画,特别拿来给我吃的。
“这是巧果,您不会做呀?”心竹满脸惊讶之色。
我恐慌地摇摇头,吃都是第一次吃,怎么可能会做?难道这又是女儿家的必修项目?
“今儿是七夕呢,姑娘可是忘了?白日要吃巧果,晚上还要乞巧赛巧呢!”
“乞什么……赛什么?”我惊得嘴巴快合不拢了。在二十一世纪西方情人节太强势了,这中式的情人节除了吃吃饭、逛逛街,好像没啥气氛。没想到千百年前,竟有这么多花样。
“乞巧就是晚上用瓜果拜过牵牛星、织女星,到明日早起来看,有喜蛛在果盘上结网的,就说明织女来过,拜的人就乞到巧了呀。赛巧是用红线穿七巧针,穿得快的得巧,穿的慢的输巧。”心竹娓娓道来。
“七夕今霄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我喃喃念道,老天,小学课本上就有,现在总算明白最后一句诗的意思了。
“对啊,这首诗以前听我们公主也念过的。”心竹抚掌道。
“心竹,你已经这么巧了,用不着再乞了,像我这么笨的,乞了也没用。”我心灰意冷,平素左手不拿针,右手不捻线的,怎么比得过这些织女般的人物,个个绣的花花草草跟活的一般。
“姑娘您可是说笑话来着。今早郑王世子妃就送拜贴来了,邀公主去魏王府观星赛巧呢,听公主意思,要带阿九姑娘一道去呢!”
“郑王世子妃是谁?为什么要去魏王府赛巧?”想到我这只丑小鸭和一帮孔雀般宫廷贵妇和在一起,实在是无趣,我去干什么?看她们孔雀开屏,自己再自惭形秽?
“郑王世子妃是公主的远房堂姐,出嫁前是魏王府的大郡主,和公主最是交厚,七夕本是要回娘家过的,公主母妃很早就……”心竹突觉失言,打住话头。
想必是这郑王世子妃怕安庆一人在家中寂寞,所以邀她同去吧。
“阿九,晚些时候和本宫一道去魏王府过乞巧节吧。有好些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官家小姐都去的,你也去看看,说不定能识个金兰姊妹,也是桩缘分。”公主进香回来,似乎心情大好,一番话说得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去就去吧,我装空气还不行?你有你的张良计,咱有咱的过墙梯!充分发挥一下二十一世纪的经验与智慧,乞巧我就找两只小虫弄死搁瓜果里,蜘蛛不是吃昆虫的嘛,看它不来结网才怪,赛巧更简单,惹不起咱躲得起,直接去茅房!
等公主打扮停当登上马车,申时已过去多半。心中暗笑,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女人出门难!
坐在车内,安庆细细端详着我,一双妙目在我脸上、身上不停打转,半天终于开口冒出一句:“阿九妹妹,你这身打扮素净了些。”
“阿九相貌平平,村野气质,任是再打扮,也不抵公主姐姐万分之一,又何苦让人笑作东施效颦来着?”我嘻嘻笑道。
“阿九丫头这张嘴啊,真真是……”安庆笑得人比花娇,伸手过来虚作要拧我。
我笑着闪躲,心中得意,这几记马屁果真是拍得很成功呀,女人嘛,老的少的,凶的恶的,哪有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看看自己这身打扮,是随意了些,仍是大哥送我的一袭银红色衣裙,独将吓煞人的绿褙子换了件月白色的,这样穿着倒也清爽干净。长发披至腰间,只在头顶处梳了个垂云髻,也没有珠钏头面之类的配饰,发髻两端插着的一对蝴蝶银钗是以前从若兰那剥削来的,虽不华贵,我却很喜欢。安庆想得很周到,送来一大盒珠宝首饰供我挑选,我执意一件也没拿,虽然里面的首饰精美无比,看了让人爱不释手,但总觉得这些珠宝抓在手上可以细细把玩半天,若要插在头上给别人看就不那么自在。天生穷命啊,我暗暗自嘲。
魏王府离驸马府倒也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高门巨户是前所未见的气派,门口的两具瑞兽石雕不似寻常官宦之家的石狮,定睛细看,竟是龙生九子中的狻猊。这魏王府看来是林大水深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