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临头还嘴硬。”转眼之间,老鬼已从船尾飘至船头。
“你不要再过来了!船要翘头了!”我慌张道。四人一并站在这小小渡舟一端,又无人驾橹,小船已在这水流湍急的江中打起转来。
“阿九,做得好!回松辽后,为师一定好好犒赏于你!”老鬼说着伸出手一把将我提起,扔向舱中。
“我我……”屁股着地,痛得话都说不连贯,心想说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
“南某看不出国师在这邙江之上杀人灭口能讨到什么便宜。”南靖仍是镇定自若道。
“你死了,明日就不必谈了,熙元只得重新派人前来。”
“南某诚意而来,国师为何这般不待见?”
“并不是老夫不待见于你,而是南相你不识时务,偏要到西津趟这趟混水!”老鬼厉声道。
“国师此言差矣,南某若是不明不白消失在会谈前一日,怕是你们松辽使团都脱不了干系。”南靖缓缓言道。
“老夫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造出失足溺水之象又有何难!”扎烈复又枭枭怪笑起来。
“即便如此,吾皇定也不会再让晋王前来西津。”南靖出其不意道。
“这是何故?”扎烈心思被南相一语中的,不由得问道。
南靖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语带嘲讽道:“国师以为吴俭与你们松辽暗中勾结,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国师十多日前可是在临江见过他?他可像是要得肺疾的样子?”
打量了一眼已有些狐疑的老鬼,南靖继续侃侃而论:“南某只是担心出了意外会给晋王通敌之事造成铁证,到那时,你们的盟友定要成为南某的殉葬之人!如若再查出是松辽暗中指使,只怕这和是议不成了,两国只有继续交战的份。听闻贵国今年大旱,麦收的光景是差得很哪!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钱粮充作军饷?”
“这……”老鬼已被反问得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
听南靖说完这一席话,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击掌叫好!大学里选修的市场营销课里也提到过“攻心”策略。想不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策略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孙子的“不战而屈人之兵”道出的怕就是这种境界吧。
低沉的船号声“呜呜”响起,传入耳内,让人心神一震,我探头向舱外望去,只见不久前看见的那艘大船已驶近而来。船头立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白衣青年,江风阵阵吹起衣袂飘扬,让人醉心不已。面孔看得不甚分明,好像在哪见过一般,一时又想不起来。心中暗恼自己没事发什么花痴,这时候还免不了爱看帅哥的恶习。
“南相,别来无恙?”白衣青年已从大船上轻盈闪落小舟之上。
“下官南靖见过北平王殿下。”南靖和南福二人忙向来人行礼道。
“相爷何须多礼,岂不是折煞小王。”白衣青年朗声道。
我正在船舱内缩着头大扮空气,猛一听到这嗓音怎么这么熟悉啊?感觉有两道视线如芒刺在背,我忍不住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我的眼里似有一丝痛惜隐隐闪过。我大惊,怎么会是他?这不是我和石远在临江城南凉茶摊边碰到的那个阔少林锐吗?他竟会是北平王?难怪出手那么阔绰,我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二十两大银来。唉,看看自己一身打扮,为什么每次遇到帅哥都会这么失分啊!想到这里,我又沮丧地把头坑了下去。
“这位是……”
“这位是松辽国国师扎烈。”南靖接过林锐话头道。
“原来是国师大驾,小王久仰国师盛名,今日有缘一见,实是幸之!”林锐故作姿态道。
“不敢不敢,北平王风liu倜傥,年少英雄,在我们松辽未嫁女儿中可是众人仰慕啊!”扎烈干笑道。
我倒!这老鬼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林锐这花花大少也够可以的,FANS都遍布国外了。
“南相与国师同舟共渡,商谈何事如此投机啊?可否说与小王听听?”林锐问道。
算了吧,同舟共渡,我看是同船死掐才对!还投机呢,投石差不多!听林锐此言,我心中暗哂道。
“下官和国师正商量松辽大旱,我朝提供青苗参与赈灾一事。”南靖答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老鬼连连附和道。
“既是邻国,互助友爱那是自然,南相何不明日与松辽乌巴尔丞相细细商议此事?”林锐点头道。
“下官正有此意。”
听完,我不得不更加佩服起南靖来,这招抛砖引玉用得是恰到好处,先许了扎烈一些小甜头,让他动摇不定,进而攻其心。
“既是如此,不如我们明日再议,南相现在可要是去七算山宝华寺礼佛?”老鬼终于放弃初衷道。
“小王也正有打算要去宝华寺祈福,南相不如改乘小王的船一道前往?”林锐微笑道。
“如此甚好,本座刚好想起要带上小徒回岸办件事。”老鬼抢先一步先下逐客令。
额滴神!绕了大半天,竟还是要跟老鬼回去!我跳江算了!
“等等!南某还有一事要请国师行个方便。”南靖沉声道。
“南相请讲,若能办到,本座必定相帮。”老鬼虽有些诧异,但还是摆足了谱回话。
“南某与这位阿九姑娘家人相识,她因故离家出走,家人遍寻她不见,想不到竟被国师收留,还请国师卖个人情,让南某带她与家人骨肉团聚。”南靖竟编出这么桩故事出来,若是扎烈执意不答应,岂不是要背个拐人子女的恶名。
“这个么,阿九,南相说的可是实情啊?”老鬼故意道,最后一个“啊”字拖得长长的。
“嗯,是。”我小声答道,不敢抬头看老鬼神色。
“那你速与南相一道去罢,日后要想起为师随时可以到松辽来找我。”老鬼答应得出人意料的爽快,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赶紧快步从船舱中走出,正碰上老鬼向船尾走来,擦肩而过时,我听到老鬼阴森森地说道:“阿九,为师和你说过背叛师门的下场,你会再来找我的,一定会。”
我惊恐地捂住耳朵冲向船头,眼前似有鲜血淋漓,我不要!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回家!恍惚中竟向江中冲去。
睁开眼,发现自己和衣躺在一张宽大的雕花木床之上,身上盖着一床很薄的淡蓝色云水纹的织锦缎被,床顶雪白的湖纱帐幔垂下精致的金色流苏,门窗轻掩着,没有风,流苏仍是微微地在晃动,这怕是在船上吧?我心中暗忖。缓缓坐起身,我摇摇头,仍是有些浑浑噩噩,我记得当时听了扎烈的恫吓一时失控冲向船头就晕倒了,混沌之中好像有人将我抱起,醒来就在这儿了。
这是北平王的船?可是怎么听不到人声,南相主仆和林锐都去哪了?我四下打量起这房中的陈设来,只看出都是深绛色木制的,不晓得是不是值钱的红木家具,看做工倒是简单大方,没什么过于复杂琐碎的刻花镶嵌之类的装饰,靠窗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些书卷,有个水晶的笔山上面架着几管湖笔,水晶晶莹剔透,映着竹管放出柔柔的光泽,看着让人心生欢喜。旁边有个五层高的书架,上面摞着层层叠叠的线装书。看了一圈,有些失望,这虽摆着张床,倒更像是个书房,没有我最想见到的镜子,本来形象分就不高,也不知道这一番折腾,会变成什么模样?
正在出神之际,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嫩绿衣裙的女孩子手托一放着衣物的盘子走了进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高挑的身材鸭蛋脸儿,眉眼细细长长,两颊几点雀斑更添一分俏皮神色,一张口说话就带着一股子聒噪劲儿:“呀!姑娘,你醒啦?怎么都不出声?唤青霜一声,也好让青霜去禀报小王爷,免得他们担心!”说罢,把盘子丢在桌上,又回头向门外走去。
“哎,那个青霜,你给我回来。”好不容易看见个人影没说两句却掉头要走,我赶紧喊住她。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唤作青霜的女孩子俏声道。
“那个吩咐可不敢,我想问下姐姐这是在哪?”估猜着青霜要比阿九大上岁把岁,我只好别扭地将她称作姐姐。
“青霜不过是小王爷跟前的一个丫头,姑娘可莫唤作姐姐,那可折煞青霜了。”青霜有些吃惊道,“这是小王爷的房间啊!姑娘被小王爷抱上船的时候昏迷不醒,所以将姑娘安置此处休息。”
小王爷的房间?那这床岂不也是他的?我大惊失色,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足站到地上,手指着青霜道:“你,你说什么?小王爷是谁?”
“我们家小王爷就是魏王世子,当今皇上亲封的北平王啊!”青霜看着我已是一副见鬼的口气叫道,肯定在想他们家小王爷怎么带回个疯子吧?
虽说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穿来的,但睡在个不认识的男子床上,这个也太暧mei了吧?只觉脸颊发热,我暗暗念叨“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打着赤脚在屋子里心烦意乱地转起圈来。
“小王爷。”
听到青霜突然出声,我吃惊地转过身,青霜正向踏门而入的一个白色身影屈膝行礼。陡然发现自己仍是赤足站在屋中,心中暗叫丢脸,我一个向后转,把后脑勺对向来人。
只觉两道视线凝固在我身后,我立正稍息坚决不回头,为什么总在帅哥面前大失形象分啊?我心中哀号。站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背上的视线好像仍是粘着不走,我仍是僵直着身子木桩般立着,没人出声,怪异的气氛在房间内蔓延。不由得心中来气,这么喜欢看人出洋相啊?本姑娘不和你装了!我猛地旋转过身,皮笑肉不笑道:“林锐,是你啊,好久不见。”
白衣林锐见我弊不住终先开口,竟这么与他打招呼,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道:“船快到七算山了,阿九姑娘可有兴致一同去宝华寺?”
“好。”我干脆答道。这年头游山玩水又不用花钱买门票,干嘛不去逛逛。
“青霜,侍候阿九姑娘梳洗一下。”林锐笑得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道。
“是,小王爷。”青霜想是被我的言行举止和他们家小王爷的反应吓到了,待林锐转身出门才应道。
“姑娘请坐,青霜先帮你梳个头。”没有梳妆台,青霜示意我坐到书案前。
我老实坐下,虽然不习惯被人侍候,但这头我除了会结辫子可是实在梳不起来。青霜打开我的发辫,拿起篦子细细地篦了起来。
我顺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字贴翻看,竟是一册《淳化阁法贴》!以前读书时去上海博物馆参观,见过这个贴的宋拓本,一套四册的残本,可是花了四百五十万美金从海外购回的。我心中一阵激动,拿贴的手有些发抖,倒不是因为我的书法鉴赏层次有多高,这可是国宝呀!想想几百万美金捧在手中能不抖呵吗?心中邪念顿生,要是把它带走再穿回去该是个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