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眼光真是脱俗,这洛阳缎的色泽清雅得紧。”这掌柜左一套右一套的,倒是给三寸不烂之舌下了个精辟注释。
“这个忒素净了,这件吧。”大哥挑起一件银红色上面织有玉兰纹路的软缎衣服。
老天!他是在帮我选衣服吗?我正在怀疑出问题的究竟是大哥的脑子还是我自己的耳朵,掌柜已快速反应过来道:“对!没有比这件古香缎更配小姐的了。”
心里正在不停地朝陆怀渊大翻白眼,却见大哥又挑出一件水绿色的小褙子。
“再配上这件。”
我倒!红配绿,唱大戏!这陆怀渊该不是色盲吧?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神色加上掌柜在一边睁着眼说瞎话,我一万个不情愿地换上这身行头粉墨登场。
低头走到一屏风镜前,我鼓起勇气向镜中抬头望去,额滴神,红衣绿夹靠,这陆怀渊是不是特喜欢心里美萝卜啊?我有些哀怨地眼角扫向大哥那边,却看见他眼底有一丝玩味的笑闪过。这家伙,敢情故意耍我来着!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吱声,只好拼命扯着衣服上两根丝带出气。
“老张,这账从月底利里边出罢。”大哥吩咐道。
“不用不用,这身衣服就当老张孝敬小姐的。”张掌柜点头哈腰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绸庄竟是大哥的产业,可他送我的见面礼也太失审美水准了吧。
接过一盏侍女递上的香茗,我忐忑不安坐在大哥下首,心底满怀期待。公主就要到了,活的耶!转念又狠狠鄙视自己一下下,满脑子瞎想些什么呢!看身边大哥正姿势优雅地品着茶,一派气定神闲,心中暗想,这陆怀渊在家中应该地位不错嘛,这个公主恐怕是位温柔型的。
“夫君,奔波多日,路上可是辛苦?”一婉转如鹂的女声响起。
我难抑心中激动好奇,偷偷向声源瞄去,只见一面容穿戴明显细心妆扮过的宫装美人正轻移莲步向大哥款款行来。
“一路平安,公主挂心了。”大哥笑答道。一面伸手扶过公主在右首位坐下,倒是一副你侬我侬的温馨场景。
正感觉如坐针毡之际,大哥又唤我:“九妹,过来拜见安庆公主。”
我心中哀叹这么快就要作为电灯泡发光发亮了,这个大哥也是的,小别胜新婚嘛,应该和你的公主老婆花前月下好好慰藉一番相思之情才对。一步三挪地扭捏上前,正搞不清该是跪还是拜,公主已是站起身拉住我的双手道:“这位就是阿九妹妹吧,你大哥经常在本宫跟前提起你呢。”
“啊?”我惊得张大嘴巴。提我什么?大哥上京前,阿九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吧,不晓得有什么伟大事迹会让驸马爷念念不忘?
“公主,九妹数月前不慎落水失忆,以前的事怕是都想不起了,这次去西津顺道接她过来让她在府内休养些日子。”大哥缓缓言道。
“民女见过安庆公主。”我回过神来作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道。近距离看这安庆公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粉面桃腮,翦水秋瞳,透着一股子少妇的成熟妩媚,和我想象中雍荣高贵的冰山美人倒是大相径庭。大哥倒是个有福之人,娶了这么个温婉可人儿,原以为公主都是骄横跋扈的呢。
“那敢情可好,白日有妹妹和本宫作伴,说说体已话儿,倒不会寂寞。本宫比妹妹虚长几岁,妹妹就唤本宫姐姐罢。”公主笑意盈盈道。
“嘿嘿。”我苦笑,拿我当玩偶来着。
“妹妹身上这古香缎子的花色倒是新颖别致。”公主终于注意到我这身让人吐血的打扮,居然还啧啧赞叹。
“谢公主姐姐夸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他们俩估计都爱好心里美萝卜,我心中暗想。
“妹妹如此人才,可许了人家没有?”
冷不防公主抛来这么一句,我一下怔住。这公主倒是八卦得很,在这里,好像士商人家的女孩子到了及笄之年还未聘出就会有官媒上门,倒不像皇帝女儿不愁嫁可以千挑万选到二十岁。
“九妹没未及笄,公主关心此事作甚?”大哥淡淡道,言语中似有一丝责备之意。
“啊,那倒是本宫唐突了。”公主仍是一脸笑意道。
真是邪门,看来陆怀渊这驸马当得不是一般的得意。想到这里,我也心安起来,在这里只要有大哥罩着,前途倒也不黯淡嘛。
安庆公主执意命管家将我安置在后院西厢,而不是前进客房,还将她身边的一个唤作小蝶的侍女指给我。我有些过意不去,却不敢不从,这住处好像离她的凤仪轩太近了些,用管家的话说是于礼不合。
“阿九姑娘,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小蝶疑惑看向正在床上做仰卧起坐的我道。
“没事儿,晚饭吃撑了,练功消化一下。”
从今到古,我是一直保持饭后百步走的习惯,可眼下住得紧邻凤仪轩,不敢到处乱窜惊了凤驾,只好窝在房中练我的广播操和仰卧起坐。
“小蝶,这府里的女眷是不是就……我是说那个……”做完仰卧起坐,我开始折腾瑜伽,摆了个犁式继续问道。吃晚饭的时候就看到公主,倒没看见别的姬妾,我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表述出来。
“噢,我们家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公主几次要帮驸马纳妾,驸马都坚持不受呢。”小蝶言语颇有些自豪道。
“是吗。”我感叹道。这府里面果真个个是人精,我刚才问话那么隐涩,连自己都搞不清说了些什么,这个小丫头答话却能一语中的。
“驸马爷。”
循声望去,小蝶正向门外恭敬福身行礼,我赶紧从床上跃起身,跳到床下,鞋呢?鞋去哪了?
“小蝶,你先去公主那侍候吧。”大哥的声音响起。
“九妹,你在做什么?”大哥看到猫着腰在床边东瞅西瞧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啊,终于找到了!从床脚边一手一只拎起两只绣鞋站起身,猛然发现大哥正问我话呢。
“嘿嘿,阿九在打蟑螂。”我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讪笑道。
“闷不闷?”
“闷,啊不闷。”这大哥没头没脑问的什么意思啊,我有些脑子跟不上趟。
“大哥明日要上早朝,没空陪你去市集转转,公主也不便在市井之地抛头露面,倒是今晚我们可以去下长乐坊。”
“好啊好啊。”我欢呼雀跃起来。这个长乐坊是个什么东东?是不是和夜市差不多啊?
“待会我让长贵送套衣服过来,你换上随他来。”
换上这身青色小厮装束,跟在长贵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往边门走去。我把头坑得低低的心里直犯嘀咕,怎么感觉和作贼似的,这个大哥搞的什么鬼呀?
“姑娘上车。”这个大哥的贴身小厮说话声音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像电视上的太监。
我定睛细看,路边已是停了一辆双马拉的黑帘子小车。死就死吧,谁让好奇杀死猫呢,我心一横掀帘冲上车,冷不防脚底被个软软的物事绊倒,人径直一个狗吃屎向车厢内栽去。
“九妹,有靠垫,小心些。”大哥扶住有些惊魂未定的我道。
“吓死我了。”我一屁股坐下,借着车内忽明忽暗的烛火打量起这车厢内的人与物来。狭小的车厢里没有座位,只有几个坐垫,大哥已换了件月白色的便袍席地而坐,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正看着我。哼,我出糗,你高兴是吧?忍不住愤愤地踹了车门边的靠垫一脚。
“九妹,待会到了长乐坊,你称呼我公子,我就唤你阿九好了。”大哥吩咐道。
“是,公子。”我垂头丧气道。
“你不高兴?”大哥斜睨向我道。
“是啊,为什么每次阿九不是扮小厮就是扮丫头啊,我为什么不能扮成公子的弟弟乃?”我对自己的绿叶命心有不甘道。
“是大哥考虑不周,大哥考虑不周。”陆怀渊闻言已是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到了长乐坊才知这竟是一条街,梁城上至士官绅商,下至败夫走卒的娱乐场所。华灯初上,正是这里纸醉金迷,繁华喧嚣拉开帷幕的时刻。想不到,这古人夜生活也如此丰富。长街之上随处可见酒肆、赌坊、演练歌舞戏文的勾栏教坊,不同衣着打扮的人游走其间,各得其乐。难怪大哥让我扮成男装,长乐坊果然不是这年头女儿家该来的地方,心中有些疑惑,也不知大哥为何竟带阿九来这声色犬马之地。不过却对陈佳木的味!想起上次泡吧蹦迪还是班上一个同学过生日的时候,也不知这古代夜总会是个什么光景,好奇心已是蠢蠢欲动。
大哥行至一座式样古朴的的高大建筑前伫足,我抬头望向这第一站,只见匾额上几个龙飞凤舞的金丝行草,“明月楼?”我疑惑念出这几个字。隐隐听到紧掩着的门内有丝竹之声传来。
“我们来得有些迟了。”大哥小声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便上前敲门。
“啊,是……”一个小厮打开门忙不迭的正要大声请安行礼,却被大哥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已经开场了,快里面请。”小厮倒是识趣,满脸堆笑道。
看来这两人倒是相熟,大哥一定经常到这儿来吧?心里有丝不是滋味,脑海忽然闪过沈离的身影,他上回来京城,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带他来这里?转而又有些自嘲,想那么多作甚?自己不也巴巴地想一探究竟吗?这年头麻将恐怕还未发明出来,又没有肥皂剧可看,这些个娱乐活动摆在二十一世纪也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我跟在大哥身后,把帽檐拉得低低地,蹑手蹑脚的溜进大堂。大哥捡了个园子西角不显眼的地方坐定,虽然桌上还有空位,我却只得在他身后站定,谁让咱是小厮呢!
我眼睛不得闲地四下张望着,只见园子里灯火通明,台上莺歌燕舞,台下人头攒动,一派歌舞升平之象。四周摆设倒也风雅不俗,墙上挂着夜宴图,桌上的台牌是象牙制的,小巧精致,有些座位还隔着画屏,好似包厢一般。
不一会,便有伙计端上茶来,大哥接过茶从袖中掏出一小锭碎银放在茶盘之中。老天,一杯茶要这么贵,这不是宰客嘛!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妒忌,总之有些牙痒痒。大哥许是发觉我神色不对,轻声道:“这明月楼是乐部教坊司习办的。”哦,原来如此!敢情这明月楼竟是国家歌剧院级别的,难怪门票忒贵!
台上十二个身着翠绿轻纱罗衫的妙龄少女正且歌且舞,跳的是支花间长鼓。这长鼓舞历史久远,以瑶族芦笙长鼓和朝鲜族的大长鼓最为著名,一直都是习民族舞的必修课程。两者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瑶舞长鼓源于祭祀,舞者多以男子为主,将鼓绳挂于颈项,横至腰间,以掌击鼓。舞姿中许多模仿动物的动作,粗犷勇猛、奔放洒脱,于跳、跃、纵、转、翻、扑之间尽展瑶人热情勇敢的真性情。朝鲜长鼓源于农乐,群舞最能体现其精髓,舞起时肩挎长鼓,手持细长的鼓鞭,以轻盈的抖肩、扛手、鹊步动作为主,边跳边击鼓,女舞者舞风优雅飘逸,男舞者舞风活泼潇洒。以前在舞校里见过高一级的师兄师姐跳双人长鼓,那叫一个精彩。这眼前的轻歌曼舞的却是改良过的,全是女子在跳,轻柔有余,刚强不足,全没了长鼓的原始神韵。我冷眼瞧去,这台下一干人等看得是如痴如醉,不时的击掌叫绝。不由低低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