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你疯了!不要过来!”林锐急道。
手脚并用匍匐着前进,隐约能感到身下的土质渐渐松软泥泞,我知道死亡也许只是一步之遥,林锐的苦心我也能够明白,他宁愿牺牲自己,只求给我一个生还的机会。但正是这样,我又如何能弃他而去?既不能弃他而去,又如何能眼睁睁地见他送命?
“不想死就别动!”见到林锐挣扎了一下又深陷几分,我忍不住吼出声。
“佳木,这样我们都会死的。”林锐紧盯着我的眼中带了一丝绝望之意。
“相信我,林大哥,也相信你自己,我们都不会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我坚定不移道。
短短二十多丈的距离,竟似爬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在林锐身边方圆数尺内,用剑鞘敲击,终于寻得一处相对结实的地表作为着力点。
“林大哥,你握紧剑鞘,记住除了手之外,全身不可以用力,我会将你拉上来的。”
将剑鞘小心翼翼递过,见林锐缓缓握住,我运力上提。林锐的身子探出了一部分,我却整条胳膊连着肩陷入泥沼之中。
“佳木!”林锐惊呼。
左手发力将右臂一点点地抽出,我稍许挪了个位置。“不要紧的,再试一次。”
反复试了多次,发现不可以用内力,一运内力,某个点的压强便会大增,人也会跟着陷入,只有耐着性子生拉硬拽才成。终于将林锐拉近了一个剑鞘的距离,他的双手急不可待地握紧了我的。
“丫头,纵使今日失了性命,林大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林锐动容道。
“去,手连心不连,我会遗憾的,可不想陪你死在这里。”眼见希望大增,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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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中的水冰冷刺骨,掬一捧将脸没在其中,却是说不出的畅快惬意,劫后余生的感觉便是如此了罢!一面擦拭着外衣上的污渍,一面扭头看向林锐轻快道:“你啊,实在是太重了,拉你上来,可费了我老命了。”
“你就身轻如燕?要不是你太重,抛你出去,花去我好些气力,也不至于深陷泥沼。”林锐反唇相讥。
“你……”这死狐狸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恼羞成怒挥剑挑起一串水珠向他袭去。
“好了,快走罢,没有马,要在日落之前赶回凤尾坡可要抓紧了。”林锐笑着已掠开数丈。
“这又是哪?冬日里为何会有这般美的景致?”沿着溪流前行,未走出多远,竟置身于一处茶花盛开的林中。或浅红、或雪白,娇娇柔柔地绽放着,若是以往必使人心生爱怜,可眼下却令人疑窦重生。
未听清林锐的回答,已有尖锐的丝竹声响起,漫天的缤纷花雨落下,周围的花、树、人,似乎一切都跃动起来,模糊得看不分明。
“林锐!你在哪!”我定神高喊,想穿透这扰人的丝竹之音。
“在这里……在这里……”诡异莫名的声线不断重复着答话,刺得人耳膜阵阵发胀。惊恐地捂住耳朵,这不是林锐的声音!
双手合十,我默诵着智音大师赠与我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
喃喃念完最后一句,心境已是澄明一片,魔音已杳无声息,绚烂的茶花也不见踪影,只是一片普通的林子而已,刚才所闻所见原来俱是幻象!
正四下探寻林锐的下落,突然被一双胳膊从身后拦腰环住,骤惊之下,拼命挣扎,奈何来人气力甚大,箍得我费尽全力仍动弹不了分毫!这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天哪,他一定是被魇住了!
隔着厚重的冬衣,仍可觉出身后的怀抱热力在逐渐升腾,耳边的喘息声也粗重起来。正手足无措之际,滚热的唇已经黏上了耳垂,麻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身子益发酥软,不由自主地竟瘫倒在林锐怀中!我的糟糕表现显然激发了本就神智失控的林锐进一步沉沦。
怎么能如此荒唐的死去?脑海中一个声音在当头棒喝。
万般紧急之间,我狠下心向自己的舌根咬去,一股咸腥的热流倏地从喉间涌出,霎时在拥挤的口中蔓延开去,并随着被紧吮住的舌尖度入另一张口中。鲜血沿着我与林锐的嘴角滴落,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心头狂喜不已,因为――紧箍着的怀抱渐渐松开了……
从林锐怀中脱困,我速度抬肘击向他的膻中穴,他的失常怕是不只为幻象所迷那样简单,更大的可能是他中了毒而不自知。抬脚将地上的佩剑踢起,半空中拔剑出鞘,飞身纵起向古怪的桧树刺去……
“嘭”地巨响过后,粗大的桧木竟如遭爆破般尽数化为碎屑,惊得我连退数步。透过障目的烟尘,眼前赫然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袍老者,定睛细看,竟是扎烈那老鬼!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想不到会与他冤家路窄地于此地相逢!
低头向身旁的林锐望去,只见他仍是紧闭双目昏迷不醒,不由得紧张起来。以我的功力万万不是老鬼的对手,眼下林锐又根本指望不上,若是老鬼借机发难,我二人岂不是又要玩完?紧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有些许汗意渗出……
扎烈似乎并不急于取我俩性命,站在不远处枭枭怪笑道:“好个九丫头!中了老夫的血蛊在前,玉獐逍遥散于后,居然还能大命不死!”
“师父都没死,做徒弟的说什么也要走在后头不是?要不然,谁给您老举幡摔盆呢?”我讥刺道。
“老夫最为欣赏便是你九丫头的快人快语。实诚!听着舒坦!”扎烈大言不惭道。
“你一路跟踪我们?”我皱眉道。
“谈不上跟踪,勉强能称作掌控。”扎烈得意道,复又向倒地的林锐努努嘴,“以这小子的精明与武功,跟踪岂非易露出马脚?”
“那獐子是你搞的名堂?”
“不错,冬至前后正是獐子的交配时节,此时麝香最重,掺入逍遥散自是不易被发觉,女娃仔不懂,男娃仔面皮薄,没一个深究,中招是理所当然。”扎烈点头道。
“卑鄙。”我切齿道。
“老夫失算的是你这丫头不仅解了血蛊,似乎还有了百毒不侵的异秉。”扎烈言下之意颇觉遗憾。
“不错,徒儿总是让你老人家失望。”我冷冷道。
“不不不,为师一点都不失望,相反还欣慰得很呐。九丫头,为师与你做桩交易如何?”扎烈终于切入正题道。
“可是剩余九式易筋经?”
“丫头果然冰雪聪明,九式易筋经换你们小鸳鸯的性命,可是划算得很!”扎烈胸有成竹道。
“我为何要听你摆布?”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戏码又在我和老鬼之间上演。
“第一你打不过我,第二这小子没有两三个时辰醒不过来,他帮不了你。”扎烈又怪笑起来。
额滴神!居然要两三个时辰才能醒,这如何能拖得过去?以前山洞那招数玩过早不新鲜,老鬼定不会蠢到再次上当,眼下真是头疼得紧!
“我是打不过你,但不一定跑不过你。”我装作一脸的若无其事。想老鬼上当,还得给他点甜头尝尝。
“笑话!我天神门的轻功几十年前便享誉江湖,难道还比不过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娃仔不成?”扎烈满脸自负道。
“习武是讲究悟性与机遇的。”我继续故弄玄虚,“浃骨更洽髓,脱壳飞身去。渐几浑化天,末后……”
“这几句莫非是?”扎烈急不可待打断我的话。这武痴果然一听洗髓经就流口水。
“易筋金刚体,洗髓静夜钟。和天神门的轻功相较,长短却又如何?”我不屑道。
“本门的轻功与少林至宝洗髓经比起来,确是自叹弗如。不过,九丫头若想背负一人胜得老夫,实为不可能之事。”扎烈锐利的眼神不停顿地在我和林锐身上逡巡。
“既是逃命,那还背负他作甚?留于你处置便是。”我微哂道。
“女娃仔真的舍得?”扎烈不可置信道。
“有何舍不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何况他与我非亲非故。”我神色漠然道。
“九丫头莫要与老夫耍心机,若真如你所说,对他并无丝毫情意,为何早些在泥沼地之时还要舍命相救?”扎烈冷笑。
原来我与林锐身陷沼泽时,这老鬼也在附近!想来是为了剩余几式易筋经,才硬忍住没下手。斜睨兀自昏睡的林锐,违心地自圆其说道:“泥沼中救人,在不得其道的旁人来看确是极难,可于我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又何来舍命之说?再则,我丢下他,一人也不见得能转悠出林子,即便侥幸逃出,被魏王知晓他儿子为救我丧命,不将我就地正法才怪!此刻却是不同,药是你下的,幻阵是你布的,人也在你手里,将于魏王结梁子的只会是你!一切于我何干?我自可去得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