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火炬照亮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漆黑下来,嘈杂喧哗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随着部队的远离,声音愈来愈弱,最后四周恢复了宁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还在夜色下鸣唱,似乎一直都不曾有部队经过。
“听见了吗?”里特异常激动地摇了摇卡帕,“你听见了吗?”
“什么?”卡帕厌烦地回应着,显然他认为里特随便触动他的身体是对他的一种相当不敬的冒犯,倘若里特不是调和者的话,卡帕会立即杀死这个亵渎大蛇神圣的家伙。
“他们刚才说的话。”
“哦,不过是一个阴谋的策划和执行而已,你有那么激动吗?”卡帕不再搭理里特,他仰面躺在蘑菇土包的伞形塔顶闭目休歇。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在他心间停留。
“不去制止,可以吗?”里特担忧地问道,“从他们的言语间,血狼应该是个受人尊敬的俑兵团……”
“那个血狼俑兵团和你没有关系吧?”卡帕不待里特说完,冷冷地反问一句。
“没有。”
“那就行了,早点睡吧,天亮之时我们开始第二天的试练!”他阴郁的眼神和冷冰冰的语气,让里特心里一阵阵发冷。但是里特也想不出卡帕言行中有什么不妥,毕竟他对血狼俑兵团没有多少认识,以前只是听闻那是这个大陆最优秀的俑兵团。
里特带着一丝困惑和稍许的不安,渐渐睡眠过去。夜色越来越深,空气也逐渐潮湿起来,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城堡笼罩在暗紫蔼蔼的雾气中,晨雾逐渐下移,越来越浓,完全淹没了蘑菇土包上面两个沉睡者。
约莫一小时后,从远处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撕开了深夜的宁静,火光冲天,映红了大半边天,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夹杂着龙的嘶鸣,声音里带着痛苦和恐惧。惨叫声传遍整座城堡,惊醒了熟睡的市民,他们闹闹嚷嚷走出门或透过窗户想一看究竟,却立即被维持治安的士兵喝斥进屋。只听见一阵阵急促的关门声响起,惨叫声引起的市民骚动便嘎然而止。
至始至终卡帕都没有睁开眼睛,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里特几次惊醒,躁动不安想要前去查看究竟,却被卡帕厉声制止。里特欲言又止,只得硬生生将话吞进肚子里。
远处火光依旧,但哭喊声却逐渐减弱,龙的长长嘶鸣划破天空。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烈焰燃烧中飞了出来,朝着里特所在方向逃窜,后面三个更为庞大的黑影紧追不舍。半醒半寐的里特瞬间便嗅出了空气中的杀意,他立即跳了起来,却发现卡帕已经比他更早地站起来,目光炯炯望着越来越近的四团黑影。
伴随着急迫的呼吸声,一只银白色的音速龙从晨雾里冲到了他们眼前。龙背上坐着伤痕累累的一男一女,那男人已经半百,脸色惨白,花白的头发早已染成血色,后背上插着数枝羽箭,银红色的血水从背上的伤口顺着羽箭滴淌而下,他咬着牙齿在尽量硬撑,不过很显然他已经受到了致命伤害。他保护的是一名年纪与里特相仿,身穿淡紫色皮甲的少女,她的肩上也负有一箭,除此之外少女的左脸上被流矢划了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脸腮滑至下巴。
三只佩戴着德吉姆家族徽章的火龙从晨雾中呼啸而出,每一只火龙上都站着三名弓箭手,他们全副武装,搭箭便射,白色的羽箭如同乱飞蝗虫般纷纷射向音速龙,同时火龙张开喉咙,朝音速龙喷射熊熊烈焰。
音速龙全身布满羽箭,又遭受火焰灼烧,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在一阵急促的痉挛后,它开始摇摇欲坠。坐在其背上的男女不约而同发出惊呼,他们已经在劫难逃。
里特焦灼不安,握着拳头,跃跃欲试。
“里特!”卡帕终于开口,转向里特下达命令:“第二天的试练开始,你有觉悟吗?”
“知道,我马上就去救他们!”里特拔出炎毒雷剑,察看形势,随时准备拔剑相助。
“谁说要让你救他们?”卡帕厉声吼道:“我要你比那些人更早一步杀死音速龙上的那两个人!”
“什么?!”里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怒目瞪视着卡帕,对方也正用挑衅的目光盯着他,并发出威胁:“如果你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宣布你这次试练失败,按照约定,我就会毫不留情杀死你!明白吗?”
“可是,他们正在遭受危难,我不仅不去帮助,反而要落井下石,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有违剑士的宗旨!”里特据理抗争,试图说服卡帕。
“这里没有剑士,调和神不需要剑士宗旨。”卡帕一脸漠然,冰冷的脸孔浮现杀机:“如果你只想当一名剑士,那么我会立即了你心愿,试着来杀死我吧,只有这样我才不会阻止你去救助他们,但是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帮助,进入现代世界取回骷髅十字架。”
“……”里特脸色惨白,拳头握紧,咯咯作响。
“别忘了,如果没有骷髅十字架,你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活?”卡帕继续劝诱里特,他说道:“来吧,按我说的去,杀死被追赶的那两个人,我会宣布你所有试练通过,会立即带你前往现代世界!”
里特怒睁眼睛,浑身颤栗,他一声不吭盯着卡帕几秒钟,又扭头看着在天空中痛苦挣扎的音速龙,突然大吼一声,双手指向三只火龙,伴随着扑簌簌的细微声,数百只血蜘蛛从他的体内飞了出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奔袭火龙,阻止火龙的攻击。这边的卡帕已经明白里特的意图,他嘴角抽动着,发出嘿嘿冷笑,却并不阻止里特的行动,只站在一边看着里特如何救助音速龙上面的两人。
对于那三只火龙来说,它们的眼睛根本无法发现血蜘蛛的存在,当大批血蜘蛛寄附在它们身上并一起叮咬的时候,龙群吃痛,剧烈晃动着身体,想摆脱看不见的敌人的攻击。站在上面的弓箭手险些被掀翻坠地,他们顾不上攻击音速龙,拼命抓牢缰绳,才保持身体平衡。
音速龙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如同离弦之箭,逃之夭夭。与此同时,卡帕也开始行动,他的身躯化为一道白色的霹雳,划破漆黑的天空,直接拦截向音速龙,他箍着音速龙的脖子,同时面向龙背上惊恐万分的两个人,他的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音速龙扑腾着双翼,徒劳挣扎,被卡帕抱着脖子掀落向地面。
急速坠落的音速龙碰撞上一朵蘑菇土包,发出一声闷哼,瘫倒在地。两名雇佣兵也从龙背上重重地摔在蘑菇土包下的房屋顶,他们同时发出痛楚的。而卡帕则如同鬼魅般轻飘飘地降落在他们面前,神情轻蔑,得意洋洋。
看见卡帕攻击音速龙,里特大惊失色,他撇下火龙,径直赶往卡帕,聚积在他身边的血蜘蛛化为数股血色的触角,缠绕向卡帕的脖子、手臂、腰间。卡帕根本不在呼血蜘蛛的攻击,他伸出刚劲的左手,穿过血蜘蛛群的缝隙,卡住了奄奄一息的男雇佣兵脖子,用力一捏,那名佣兵的眼睛便非常夸张地向外凸出,他的双手无力扳着卡帕的手臂,插进背上的羽箭因为他肌肉的加剧紧缩而增加伤痛,每一个伤口都流出了更多血液。
“团长!!”被撞伤的少女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大喊着,同时拔出插在腰间的短剑刺向卡帕,在她的眼里,面前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孩全身都散发出难以抑制的邪恶,前所未有的恐惧侵扰着她的心灵,让她不由自主打着寒颤,感觉自己正处在地狱的悬崖边摇摇欲坠,但是救人的迫切心理战胜了恐惧,平常的严格特训帮助她发挥超常,短剑刺穿了卡帕的左臂,卡帕手一松,卡住的男佣兵便瘫软在地。
“女人,竟敢刺伤我!”卡帕苍白的脸开始及其夸张的扭曲,盛怒之下的他一掌击打在少女额头,少女被强劲的掌风掀翻,飞出数米外并撞上冰凉墙壁,烟尘四起,石屑飞溅,被撞之处,断壁残垣,塌陷的墙壁将那少女深埋进废墟之中。
“蕾妮卡……”奄奄一息的男佣兵痛苦地喊着,他的声音和生命都极度微弱,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蜡烛一样,随时都可能熄灭。
“够了,卡帕!”里特大喊着,但他发觉此刻阻拦卡帕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卡帕已经解决了一切,而里特原本是想帮助那两个人脱离被杀的命运。“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卡帕,这样的事情真的有价值吗?”
遭受血蜘蛛侵扰的火龙龙群也发现了蘑菇土包上的里特。龙族的敏锐让它们确认里特就是使得它们不舒服的罪魁祸首,它们相互嘶鸣,并很快达成默契,分成三路扑向正在质问卡帕的里特。
里特迫于无奈,再次卷入战团之中,对于卡帕的所作所为他无能为力。
“克拉托亚世界就像风中之烛一样,奄奄一息,这男人的生命也是一样的境况。”卡帕根本不看里特,他的眼神落在了在地上不停痉挛的男佣兵身上,他注视着,看着那男佣兵布满血丝的瞳孔逐渐扩散开,布满血垢的脸上深深刻印着恐惧,那人尽量歪着脖子,望着女佣兵倒下的地方,他轻轻地念叨着:“蕾妮卡,我的女儿……蕾妮卡……对不起……”他本来就身受重伤,即使没有卡帕的袭击,他也无法活过今夜。
“你感到害怕吗?”卡帕脸上带着微笑,但那微笑却一点无法让人联想到温暖,冰冷凄厉,残酷无情更接近于死神。
那人也笑了,万念俱灰的他,眼神里的恐惧奇迹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王者般气势逼视卡帕,最后他似乎是对卡帕说,又象是喃喃自语:“我是特雷夫,佣兵之王,你的强大让我震撼,没想到王子殿下的阵营里居然有你这样厉害的人物,年轻人,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卡帕,这是我喜欢的名字,”卡帕说道:“但是我要纠正你的错误,年轻人,我的年龄远远超出了你的想像,远在这片大陆形成之前,我就已经在海洋里游弋,克拉托亚的历史在我的眼里不过是眨眼般的时间,你能明白吗?特雷夫小孩。”
一排凌厉的羽箭自里特身边呼啸而过,紧跟着数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在里特周围连环爆炸。这些都无法伤及里特,敌人反而惊诧于他那异常敏捷的速度,但见里特高速移动所留下的残影随处皆是,“看不见”的血蜘蛛噬咬着弓箭手们的皮肤,自里特体内伸出来的佛晓触角也蜿蜒曲折地缠绕住三只火龙,让他们动弹不得。
弓箭手们忍受着血蜘蛛带给他们的阵痛,努力搭箭,瞄准发射。又一排羽箭射向里特,箭矢闪耀着魔法的光泽,并夹杂着妖异的嗥叫,那是一排杀伤力极高的魔法箭,即使只在里特附近爆炸,也能给他造成严重伤害。
“波――波――”清脆的碰撞声接二连三响起,魔法箭被里特周围的血蜘蛛阻拦,歪歪斜斜地掉落下来。
“是那样的吗?”特雷夫眼睛里闪出了一丝亮光,他的胸口猛烈地喘息几下,回忆道:“卡帕,这个名字我曾经听谁说过,你……咳……咳……我明白了,你是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