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兵临宫门,不是兵逼家门口。”王猛拍了拍手,起身。
他打算换个清静点的地儿,喝酒去。
“你……你这什么态度。”王宰相呸地一声将嘴里的葡萄皮吐出。
王猛站住,半侧着脸回神,一向痞痞得无个正形的眼眸中,此时却平静得像是结冰的湖水,一点起伏也没有。或者说,王宰相在他眼中见不到过去的痞笑和无正经了。此时的他,正经得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爹,你觉得,这事儿,该怨谁?!”王猛凝声问。
沉寂平缓的声调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来来回回的回响着,似钟鸣,似铃锥。明明是略显低沉的声音却以尖利的调子得直逼人心脏。
“你……”王宰相被他儿子突然的转变给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唐芊语,也就是离谷四公子,是我去劫来的。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姑姑从来就容不下这后宫里有比她漂亮的女人。所以芊语能活那么久,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可是,你们从来都以为自己才是最终胜利的那方。十几年前是,现在还是……”王猛扔就沉静,俊朗的面容半随在光里,半朝大殿,黑黑暗暗,阴阴沉沉看不真切。
“你……你说什么?!”
“当年大沐圣女唐糖其实是爱皇上的吧?!楚皇后其实对姑姑的地位影响不了半分,你仍就是身份尊贵的国舅,可是你不满足,姑姑也不满足……爹,因果轮回,终有一天是要还的。你现在还没想清楚么?!”王猛不等王宰相说话,转身,跨步出了大殿。
留王宰相一个人呆呆愣愣地立在殿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王猛,你急匆匆地这是上哪儿呀?”御花园湖心亭外,王猛埋头急急而过,却不想,刚到湖心亭边便叫人给拦住。
“武王。”王猛停住步子,朝拦在他前面的武王双手抱拳,弯腰一辑。
“哎……算了,别叫什么武王了。也许,再过几个时辰便不是了。”武王朝王猛一挥手,毫气地说。
王猛挑了挑眉头,嘴角若有若无邪邪地笑了笑。
“喏,我带了酒,一起喝酒去。”武王把一直拿在手中的酒坛拿了出来,在王猛面前晃了晃,摇摇一指湖中心的那座小亭子道。
“好啊。”王猛一把压过酒坛,率先便朝湖心亭而去,武王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念:“今天才发现,原来御花园里的风景也是极好的。以前怎么就一直觉得宫外的会更美呢?”
“因为你以前从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形。”宫外,数以万计的精兵压城,宫里,乱成一团,人影萧条。
“是呀,你说得也有理。”武王寻了张石凳坐下,从王猛手中接过酒坛,拍开封印,窖藏了近百年的上好御酒满亭飘香。
如若不是现在这般情形,他怕是一直也不会发现这酒光是闻着便比民间的好上千倍万倍的,怎么以前他就老爱出宫去民间寻酒喝呢?!
大喝了几口,武王放下酒坛,似有点迷茫地道:“上官语打回来了,呵呵,我从来都没怎么正眼瞧过这小瞎子,却不想她忒是厉害呀。你说她夺回这本属于她的一切后,第一件事是想做什么?切了我,还是我母后?”
“她可能……会不想要你们死吧,但她一定会寻找另一粒相思扣。”王猛也喝下一口酒,缓缓道。
前几天夜里,他出手救走的那个所谓的女刺客便是来寻找相思扣的,她的武功,与她的真像……
王猛凝视着眼前繁复雕花的酒坛,脑海中却闪过梵愿中箭时那淡定适然的笑。
“你说的这个东西?”武王从怀中掏出只赤红色的净瓷小瓶子来。
“相思扣?!”王猛有些许诧异,这东西不是在皇后姑姑那儿放着吗?
“切,你想要?给你……”说着,武王将相思扣从空中扔了过去。“母后说,放在她那里不安全,于是便给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武王说着,端起酒坛,狠狠地灌了口酒水。
“……”王猛久久凝视着手中的赤红净瓷瓶,心中暗自思量,行来全不费公夫。
“放心好了,不是毒。”武王几大口酒下肚,脑子已有几分不清醒了。
香甜干冽窖藏百年的好酒,后劲自然是大的。
王猛将瓶子收进怀里,拿过酒坛,递上前与武王碰了下坛子,道了声“干”便仰头咕咕咕地喝了起来。他相信武王不会骗他。
或许过去他是很草包,但他今天所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只是个草包而已。或许,武王什么都明白,却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稀里糊涂的在过日子吧。
大智若愚!
“其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这棵药从母后给我起,我便想着以什么样的名目拿给你。这样,最好。你是我表哥,我和母后是死也要死在这里面了。但你和舅舅可以离去。趁现在还来得及,早点走吧。”武王拿着酒坛朝王猛晃了晃,又喝了一口,跄跄踉踉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去。
王猛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喝了口酒,也转身离去。
皇宫遭围一天一夜后,上官语下令,开始进攻。
原本混乱的皇宫更是凌乱,宫人乱窜,尖叫哭喊声尤然不绝。
玥明帝站在皇宫里最高的小凉亭里往下看,整个皇宫风烟四起,人影窜动似鼠。
他想笑,却是笑不出来,想哭,更是没脸当着祖宗的面落面。
小凉亭处于一座假山之上,凉亭四周,山石崎镂,险势环生,小凉亭便如一座孤岛,独自立在这三面悬石的小山上。
“怎么,很有感触吧?!”王皇后坐在他身后的石凳上,依然优雅高贵地品着茶。
“看到下面那些发起进宫的士兵了么?那是你女儿手下的人呢,哦……对了,还有你皇贵妃,唐芊语,没忘吧?就她的什么神女宫的地下力量。怎么样,强大吧?!一个聋子,一个瞎子,却能如此轻易地灭掉你威风凌凌的瀚玥国,而其它几个国家居然无动于衷……”
“你够了!”玥明帝怒了,上官语这个女儿,他几乎从来没看在眼里过。更别提真要将位传给她。
一个聋子,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皇位呢?!
最重要的,还是他根本就不爱她的母亲。那个女人,他几乎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只依稀记得,她总是柔柔地笑,柔柔地说话。她长得很似糖糖,可却没有糖糖那样一双能摄人心魂的紫眸,回眸一笑,便是天地失色的明艳。
“我够了?!”王皇后起身,抓住玥明帝的胳膊极力咆哮。
“我是想够了,你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进宫的?被你强占身子后怀上武儿,不得不进宫。上官粲,你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并不是为这个天下谋了多少福,而是强占了无数个女人,将她们收容进你的后宫而后便是无止尽的冷落。我看得太多,忍受得太多。一个唐糖还不够,走了她又来个楚倩。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呵,你的天下……我得不到,也要尽数毁去,让你永远受世人的唾弃指责,哪怕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哈哈哈……”王皇后疯狂地大笑,扯着玥明帝的衣服笑着笑着却突然落下泪来。
“在这个后宫,被冷落便是失去了一切。上官粲,你永远不懂,一个女人的心。哪怕她不爱你,只要你真心疼她,惜她,怜她,即便是要她去死,她也会为你无怨无悔。可是你给过我什么?我入宫以来,后面便有一个唐糖始终在你的视线里,走了唐糖,又来楚倩。我精心谋划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败在两个五觉不全的黄毛丫头手中,我不甘,我不甘。唐芊语死了又怎么样,死了我也会让她尝尝比鞭尸更痛苦的折磨……”
“上官粲,即便是我要死了,我也会拉着你一起的,我一定要拉着你一起……”
“你们是该要死在一起的,但你们却永远同不了穴。”一道清冷中带着浓浓恨意的声音穿插进来。
玥明帝与王皇后回头,却见凉亭入口处立着几人。
为首之人,则是他几个月不见的嫡长女上官语!
“我以为,你们最少也该是下午才到得了这里。”王皇后以后扶了扶发鬓,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又优雅地站直了身子,高傲地开口。
上官语在楚念的挽扶下慢慢靠近亭子边沿,迎风而立。
“你那些虾兵蟹将用不着我如此费心。”上官语说,回身,面朝王皇面。
“要知道,你那个哥哥,享福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以至于以命相博……呵,你还不知道吧,在我们进宫之前,他便卷了不少财物,带了小妾便逃离出了宫了呢,连儿子都没顾上呢。”上官语嘲讽地说,如此一个废柴哥哥,也只有王皇后会把他当成一座永远也移不除的山。
“你说什么……”王皇后似不相信般,却又是很受惊吓,混身都跟着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