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金秋时节,菊花开得满山遍野都是。
枫港镇,名幅其实,一到秋天,满天满地的红叶。
树顶红盖遮天,红硕硕的枫叶一片又一片,充满了生命力与爆发力;树之下,遍地黄花,秋风送香。
刚来的时候,她还未发现,原来此时已经是秋了天呢。
一进入枫港镇的地盘,便是遍地落红……
这是个绝美的世外桃源,如果没有战争。
唐芊语安静地坐在一棵枫树上,手里拿着一把已经焉掉的白菊花,毫无生气地盯着树下那堆已然长满杂草的坟墓。
她嘴角拉出了个难看的上扬弧度,眼角却是一片酸涩。
“你已经在树上坐了一天了,不累么?”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衣裹身的男子。
男子倚着树杆,面朝着唐芊语目光看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秋风撩起他批散在身后的发丝,轻飘飘地拍打在树杆上。
唐芊语从上往下看去,看不到他的表情,唯见那身墨黑衣裳,乌黑的发丝,浓重如黑夜。
这个颜色,让她压抑。
“二师兄出事的那天晚上,夜空很黑,比你身上的衣服还要黑,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颗星星……”
唐芊语坐在树上,幽幽地抬头望天,天空一片萧瑟。
她的声音很低,低得树下黑衣人要凝眉细听,仔细地分辩,才能确认那是她的话语而非风儿拂过。
这个时候唐芊语庆幸她听不见,因为她不想听见任何人的任何声音,一丝也不愿意。
“那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喝醉了。醉意朦胧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二师兄。天空好黑,黑得我根本就看不清二师兄在说什么……”唐芊语叹气。
那天晚上,真的是二师兄吧?!
“回去吧……”黑衣男子叹气,转身往树林外走去。
“你知道吗,二师兄说让我回离谷待着,别出来,这外面的世界太乱太黑暗……”唐芊语低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那道默色背影。
远处的墨色背影微微一顿又接着往前走。
这就是她愿意跟着他在外漂泊一年的原因?!
想让皇泉下的安凌安心的离去?!
“二师兄,我恨你!”唐芊语朝那堆已然长满杂草的坟堆轻语道,两行清泪,无声地滑下,浅淡的声音随风而逝。
在这暮色时分,秋风一遍遍地刷过树盖,刮过满地黄花。
一眼望去,却尽显萧索。
她跳下树,将手中的白菊花轻柔地放在墓碑前,深深地看了眼那仅有安凌两字的墓碑紧,拽着一块番龙墨玉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块雕着番龙的墨玉,是安凌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客栈大堂内,零星地坐着几个人,吃饭喝酒,偶有几声低低的交谈。
唐芊语旁若无人般穿过大堂直朝通往客栈后院的后门处走去。
“吃点东西再回去!”当她经过靠近后门的那张桌子时,一个身着墨衣的男子抓住了她的手婉。
男子的手苍白得可怕,一种病态白,毫无一丝人气的死白。
衬在那黑色的衣袖里,尽是妖异。
但那又手,却异常的俊美,骨节分明,指指修长。
“放手!”唐芊语轻声喝道,挣扎起来。
她只是想静静,面对着二师兄的墓,她心里很乱,也很痛。
却奈何那看似病态重生的苍白美指,似有无穷的力量。
仍她如何用力,也甩不掉。
原本冷清得毫无人气的大堂里,大家闻得这边的动静均听下筷子杯盏往这边看来。
“你想去安凌出事的地方看看?”男子开口,声音冷冷淡淡,毫无起伏。
他们这里的动静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这清冷得几乎落针可闻的大堂时,仍显得格外地突兀。
唐芊语安静了,低垂下紫眸,俯视着坐在桌前平静无波抓住她手的男子。
“不用了……我已经去过了……”去过很多次了,该发现的,不该发现的,她都发现了……
“你相信?”黑衣男子放手,端起面前的白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唐芊语淡定了,从容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拿起酒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注满了酒,学着黑衣男子的样子一仰而尽。
黑衣男子拿着空掉的酒杯凝视着唐芊语那潇洒的动作,心里微微拧紧。
苍白得让人一眼便看出病态来的脸比那只美得分外妖异的手更让人迷炫。
唐芊语放下酒杯,亦把他手里的杯子取下,置于桌面,为两人各自又倒上一杯。
“不相信!”唐芊语坚定道,可是她又找不出让自己不相信的理由。
她矛盾,她挣扎!
“……”黑衣男子沉默,看着她那矛盾,挣扎的小脸,两道阴柔好看的长眉微微拧了起来。
他按下唐芊语再次送往嘴边的酒杯,“别喝了。”一杯,对一个成心要买醉的人已足够。
酒,醉的不是人,而是思想。
她想要醉,只需想着自己醉了,便已然醉了,根本不需要酒。
她在失去安凌的那几天都未想过用酒来浇愁,今天这样的情形,更不适合。
其实,抛开她那调皮刁钻的那面,她亦是个坚强,很有主张的奇女子吧?!
但这一年,她却很沉默,很冷情,铁心。
冰冷的态度,冰冷的人,比他还要冷情。
“好!”唐芊语放下洒杯,挑眉,抬眼,认真无比地盯着黑衣男子的脸直看。
黑衣男子心里突的一跳,不自觉地抬手摸上了他那阴柔俊美得让女人妒嫉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黑衣男子那白得让人无法忽略的脸颊,出奇地浮上两抹红晕。
唐芊语并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神,无论谁见着,都会让他或她心跳加速,甚至慌乱。
而此时坐在她旁边的黑衣男子江湖第一楼的无情楼主青秋堂,亦不例外!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专注,那楚楚泛光的紫眸,让人根本不忍心忽略,也无法忽略。
青秋堂突然有点慌乱,似在她那纯澈认真的眼神下,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顿形。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比女人还妩媚?”唐芊语静静地开口,眼睛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青秋堂。
向来她觉得安语就很妩媚,小女人的妩媚,可此刻细看下的青秋堂,那妖娆俊美的脸,比安语还要美。
肌肤细腻得似能拧出水来,额庭饱满,弧度圆顺得似吸够露水的金秋菊花辩;眉毛细长若惊鸿;丹凤眼狭长而妖娆,鼻梁挺拔,一张标准型的瓜子脸。
在他那整张脸上,唯一让人觉得有点男子气的便是那薄而有力唇。
只是,唯一的缺点便是:皮肤太过苍白!
“……”青秋堂嘴角抽了抽,停留在脸上的手微微一抖,在苍白如雪的容颜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痕。
“薄唇的男人多薄性!”下一句,又成功地让青秋堂的手抖了一下。
唐芊语满意地看着青秋堂的表现,又来了句“你是我见过长得最阴柔美丽的男人……”
说完,唐芊语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
身后,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她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了自安凌出事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
坐在桌前的青秋堂努力地吸气,吐气,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才是离谷的四公子,调皮又刁钻的四公子!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一女子计较……”
可他那上下起伏的胸膛,以及不停抽动着的嘴角眼角是很清楚地告诉了所有人,他此刻正徘徊地暴走边缘。
“公子,你回来了?”梵愿站在院子里,见唐芊语回来,上前道。
唐芊语抬首,四处张望了下,“这个院子都盘下来了?”
“是的,是二公子出事前……”梵愿自觉失口,抬眸看了眼唐芊语,见她面色并未异样,接着道,“盘下来的,属下去看过了,他原本住的那间屋子一直没变。”
唐芊语垂眸静思了会道“我去那间屋子看看,你们没事就休息吧。”
梵愿侧身,看着唐芊语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件事,受打击最大的就数公子了。”辳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梵愿身后,面沉如水道。
“我们当初是不是错了?”自公子来到离谷,大家对她的一切行为都视若无睹。
她调皮,她搞怪,她使坏,但她的心却是那样的单纯。
而他们,所有的人,每个人都拥着自己的秘密或说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过着与四公子可有可无的日子。
“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想要不骗她的权力她们也没有。
辳思看了眼梵愿,“别忘了我们来自哪里,去睡吧,公子今晚肯定失眠!”说完,她转身进屋。
梵愿愣愣地看了眼已紧闭的房门,默然地立了会,转身离去。
唐芊语默默地听着院子里的对话,面色沉静。
回身,落坐桌前,自顾地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目光扫过室内这一尘不变的摆设。
目光最终落向那张她一度觉得刺眼的雕花大床,在这张床上,安凌静静地闭上了眼,再也未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