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抚摸,她想应该就是如斯凉夜,一个人坐在树上,寂静而痛苦地回忆着那边世界里母亲的欢颜,充满浓浓溺爱,暖暖清辉眸子时心里划过的温暖吧。
而此时,她的母亲,远在那个世界,是否依旧笑靥如花,温暖如斯?
舍弃酒杯,她就着酒壶嘴又喝了一大口,香甜干冽的酒香迷散于整个唇齿之间,苦涩辛辣。
呵,她嘴角拉出个苦涩的弧度。
在现代她也经常会喝上些烈酒解压的,只是没有一种是这种闻起来明明香甜,喝起来却又苦涩得难以下咽的味道。
树下,公孙玥透过朦胧的月光切切地注视着树上小人儿的一举一动。
她那紫光琉璃的晶亮杏眸此时正黯然神伤,印在清凉的月光下,亦透着一层薄薄的凉意——是思念,是回忆?
她在思念谁?
她又在回忆些什么呢?
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地迷离而彷徨呢?
又是那么地伤痛与哀切呢?
而他,站在树下这么久,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公孙玥心里充斥了莫明的痛意,一个才见面两天的小女娃儿呵。
呵,多么可笑。
从见她起到她被罚的心痛。
在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是离谷四公子唐芊语,一个调皮捣蛋得让人头痛的小魔女。
而此时的她,却又是如此的沉闷伤切。
这,该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表情和心事吗?!
他心里开始不满,故意踩断脚下一根干枯的枝丫,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然而,唐芊语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世界清冷的寂静让她恐惧,她想妈妈,想爸爸了,想家,想那个高压的世界了。
晶莹的水光充斥眼眶,涩涩的,酸酸的。
举杯,豪气云干却又略带哽咽地邀月共饮“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仇。”脆生生的稚嫩声音里带着些许醉意的沙哑,沉痛的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想符的老成。
她简短的几个字,听得公孙玥身心跟着一颤。
与尔同销万骨仇,她会有什么愁呢?!
他从离谷那些小丫头仆从的嘴里知道,她与三公子安语,就是两个小没良心的主。
她会有愁么?
或者说,她该有愁么?
只见她小脑袋微扬,水嫩嫩的肉肉小手颠着能将她整张小脸一起盖完的大酒缸往嘴里倒,看得树下的他心里直发急焦燥。
她居然没听见他故意弄出的声响,她居然在哭,她居然在借酒消愁……
那么小的她,怎么会让人那么地为她心痛,不舍呢?
一个轻轻的弹跳,他跃上树枝,在她还未做出反应前将她手里的酒杯夺下往自己嘴里一送,浅浅辡意中带着香甜果味的清酒和着莫明的苦涩顺着唇舌滑下喉咙。
他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心痛地捂在双手间轻柔地搓着“因为这句诗你才把我的千里宝驹银白弄成五花七彩?”
他随意挑开个话题,只要别让他看见她那凄伤的表情和泪眼迷蒙的伤心表情,让他去摘天上的月亮都成。
唐芊语愣忡地睁着迷离含泪折的紫眸,看着手里的酒缸被取走,然后被他喝掉,再然后自己的小手儿被他那双厚实温暖的大掌包裹其间。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但,她突然感觉她的世界似乎不再那么孤单了……
月光冷冷地从他身后倾泄而下,他的轮廓被埋在浓浓的阴影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的唇形。
所以无法读出他的话语。
只是,浅淡清凉的月华在他侧颜的轮廓上渡上一层浅浅的银,耀眼深刻的银……
她听不见!
第一次,她痛恨这具小身子上的这个缺点了。
突然发现,她好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对自己说的话。
她只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可是她却听不见,一丝丝,一点点也听不见……
她看着被揉捂着的小手,她冰凉的心里突然开始回暖。
那股暖源来于背着月华坐在自己对面树叉上的那个少年,月华渡在他侧颜上的浅银在她眼里升华成明亮耀眼的光耀。
这样一个披着月辉的瘦弱身影,深深地印刻在了她脑海。
一股酸涩的热流从喉间缓腾而起,直充眼底。
清冷的晶莹折射着苍凉的月光缓缓滑下,一颗一颗,如断线的珠子,粒粒复粒粒,啪嗒啪嗒地落在他包裹着她的手背上。
“芊儿乖,不哭……不哭哦……”她的泪,颗颗落在他的手背上。
犹如滚烫的炽石,灼伤了他的手背,灼痛了他的心。
他心疼又焦急地说到,手忙脚乱地为她抹去脸上那尤不停歇的泪痕。
他在说话,他在为她抹泪,可是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睁大眼,好想要将他看清楚。
饶是如此,眼前的他,仍然是越来越模糊、朦胧。
而她的头,也晕晕的。
“芊儿乖,不哭了好不好?”公孙玥焦急地紧瞅她,清冷的月华倾泄在她小小的泪颜上,我见尤怜。
红扑扑的粉嫩脸颊透着酒晕,小脑袋微微歪向一边,半睁半闭的迷离流璃紫眸中眼波横流,露出一股子的俏皮娇魅。
她醉了!
醉得妩媚而娇艳,俏皮又纯善。
他痴迷地看着她,沉沉地沉迷于她那魅惑又纯洁的娇俏面容下。
哎,他在心里叹气,这个小酒鬼,爱喝酒,而且酒品似乎不怎么好呢!
可他,偏偏独爱。
公孙玥忍不住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儿揽进怀里,温柔地拥着。
光洁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细发,充满了怜惜与疼爱。
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瘦小的脊背,“乖,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也忘了。”
他温柔地诱哄道。
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吧!
她,应该永远生活在欢颜里,也只适合生活在快乐中。
流泪的她,让人痛彻心扉。
梦里,妈妈站在家门口焦急地仰首期盼着她的爱女归来,她站在远处愣愣地看。
“芊儿……”妈妈溺爱的呼唤声清晰地传入了她耳里。
她欢笑着,奔扑进母亲怀里,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喃喃道:妈妈,你的怀抱还是这么地温暖……
“妈妈,你的怀抱还是这么地温暖。”唐芊语在公孙玥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低低呢语,小脸蛋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公孙玥剑眉微蹙,妈妈?!
他是谁?
在她心里,那个妈妈,很重要吗?
公孙玥突然莫明地烦燥起来,那个叫做妈妈的人,此时在她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一个冷然还不够,现在还有个叫“妈妈”的人。
那么将来呢?她长大以后呢?
他没把握,他才认识了她两天,不是吗?
“不要把你的心装满好么?把它空出来,等着你长大,等着我来娶你,好不好?”
“我的女儿在外面过得不好么?怎么瘦了呢?终于回来了,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好么?”妈妈一连串的关心寻问传入她耳里似乎如过过蜜的糖,直甜进心底。
好,她应。
睡梦中的小人儿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两个带着湿意的梨窝拆射着清冷的月华。
脸,不自觉地又往他怀里最温暖的地方蹭了蹭,然后轻轻的,软软的一个好字传入公孙玥耳里。
他心底最深处的一滩静湖掀起冲天巨浪,憾动了他平静了十几年无波折的情感心湖。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
将近午时,唐芊语揉着发晕发痛的头,一晃三摇地爬下床。
梵愿端着洗漱的银盆掀帘进屋,见唐芊语晃悠悠地立在床前似在痛苦地回忆着什么赶紧将手里的银盆搁在红木盆架上,搭在臂弯的布巾被快速地挂在银盆边沿。
“公子不舒服么?”梵愿上前,扶着她摇晃不定的身子坐在铜镜前为她梳顺着一头鸡窝似的细柔青丝道。
“呃……梵愿,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唐芊语愣愣地思索了良久而不得后问到。
她只记得,大师兄罚她和安语以及她俩的四护卫头顶香炉跪在大堂里一柱香的时间。
后来回房,第二天又被罚抄‘五录全书’,真打实操地整整一百遍,当然多数还是梵愿与辳思帮她抄的……
入夜时分,她打发掉梵然与辳思,自己一人偷跑到厨房去偷了胖婶的果子酒……
后来呢?
后来她跑到后山的树上坐着喝酒,可再后来呢?
她好似喝醉了,她看见妈妈了,在妈妈的温暖柔软的怀里香香的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可是,为什么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呢?
难道,昨晚她做梦了?
“公子……公子……”梵然轻摇着连唤好几声才将神愣中的唐芊语给拉回神来。
“啊……怎么?”
唐芊语疑惑地抬眸,只见铜镜里印出个模糊稚嫩的小脸蛋,清纯中带着几分娇魅,活拨灵动里又有着清傲。
她不得不承认,这具小小的身子,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柳叶眉儿樱桃儿嘴,莹玉鼻子玉为肤,好个玲珑剔透的小天使。
虽然她已经看了整整两年,但仍是百看不厌。
梵然那殷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吐出的尽是无奈还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