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车扔这。我们走路。”肖若辰率先往前走,莫回也无语的跟上。
“刚才车里的男人不是你心底那个人,你失望了?”
“我很高兴,不是他。你也不是他。”莫回僵了一下,拿起相机亦步亦趋。
“所以我永远走不进你的心底。”肖若辰笑笑,拉开箱子,先定位,然后调光。
“三哥……”莫回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这时候别叫我三哥。”肖若辰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可你是。”莫回浅笑地回应。
“如果可以,我愿做你的王子。”
莫回不答话了,这辈子第一次有人以爱情之名爱她,她却不知该做何反应。章凌硕是她心里的疤,除不去的伤口,抹不去的回忆,他早早地就在她心里霸占她心里的小屋子。即使怨着他,恨着他,也没人能代替他。她心里是清楚的。
肖若辰是她的朋友,似乎比朋友更深一些,可以负担她已扭曲的人生,但他不必这么做。
肖若辰弯了几个弯,走离大路,又窜了几条羊肠小道,才在一棵参天古树前停下来,只见那棵树静静地伫立在那儿,风吹拂,繁茂的枝叶清幽地抖着,似乎在絮絮低语着。莫回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微微放松着,侧身准备对肖若辰说点什么。
同时,肖若辰指了指树下的一个位置,“你站那看看,别回头。”
莫回依言站了过去,站了许久没听到快门声,她也没回头。
肖若辰看着莫回的背影,又将目光撇向大路的位置,一辆名贵的车子也出现在路面上,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追了上来。肖若辰不悦地调转视线继续看向莫回,“连背影都不快乐,你内心藏了多少悲伤?”
“对不起。”
“傻瓜。”肖若辰咔咔咔地按下快门,他自然知道她不是个傻瓜,莫回的举动只是想一个人太久,思念堆积到了某种程度,悲伤就那样渗入骨髓了,“别这样思念一个人,会毁了你现在的生活!心放开了,才能迎接新的生活。”
“我……”
肖若辰突然上前抱住了莫回,瘦瘦的身形引发他的心疼,“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呢。别发抖!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玫瑰,却发现偏爱起一朵小雏菊,还是朵悲伤的小雏菊。”
肖若辰看见莫回抖得更加厉害,笑容越发柔软,放开了她,状似闲聊,随口道:“我两个哥哥都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家庭很美满。就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莫回脸蓦地红了起来,看着肖若辰,今天的他白衫长裤,衬衣没有扎进腰带里,人又高高瘦瘦的身材极好,这样的穿着带着点飘逸的味道。人又是极好看的人,笑容如沐春风。
“我的外貌也能吸引人了,是不?”莫回突然问。
“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只看到了我的外貌和蠢笨。”
肖若辰闻言,仍是轻笑,“有些事只能是他一个人做,你才安心,是不?”
莫回想回答是,因为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在章凌硕的身上,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偏执,仿佛有关爱情的细节,都只能由他来为她实践,她心里才觉得圆满。如果是其他人,她似乎没办法。
肖若辰也没想要莫回的答案,他内心清楚这一点,随口道:“再给我一个半年好不好?你再沉浸在他的世界半年。我半年之后再回来,如果你还在这里,还没放下他,我就算强行也要把你带走,带离这个不愉快的地方;如果不在,我就去找你,你过得好,我马上就离开,好不好?”
“你可以不用……”莫回想拒绝,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章凌硕,她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对肖若辰。
“我心甘情愿。”肖若辰回着,他对事情不是个坚持的人,也随心所欲习惯了,莫回是他人生中的少数坚持中的一个。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他的坚持算什么,从小在物欲横流里滚打的人,是不是期待能有像莫回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为他付出,为他思念着。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这个人。
“莫回,我母亲养了一只杜宾犬,家里有个大花园,花园里的草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我大哥的那对双胞胎每次都闹得不可开交呢,连从小跟我打架的二哥也没办法处理这两个小家伙的矛盾。我母亲年轻时严厉无比,到了老年却把整颗心都交给一对孙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莫回并不知道肖若辰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仍是一脸柔和地听着,在脑海里勾勒着他可能过的生活,不会物质所苦的生活,还有一堆热闹的家人,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她缓声道:“真好,你别糟蹋了自己的好日子。”
“可你不愿意去过。”肖若辰闷闷哼了哼,看到马路上的车子离开后,也放开莫回,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上的相机。
“三哥,等我可以过那样的日子,我一定会跟你回去过。现在,我还无能为力。”莫回叹息般地说着,浅色的长裙、黑亮的发被风吹得张扬,背影婉转,在不知道年轮的大树下美得惊人。
“我等你。”肖若辰说着,用胶片停格下这样的美好。
“谢谢你!”
“这不需要谢谢,我另有所图,你是知道的。”
这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章凌硕换了身简单、休闲的衣物,摒退了执着地想为他介绍镇里天然景色的宾馆老板,一个人缓缓踱步在这个美丽而宁静的小镇上,这里的竹林确实十分的多,而且长势良好、质地比其他地方好上许多,竹节修长,笔直通畅,连旁枝末节也很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竹林。
大竹海里碧浪无垠,黛色如烟,一阵风拂过,奏响了一连串低沉的音符。
走完其中一片竹林后,章凌硕停下脚步。
此时,他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块坐下,石块的旁边是一个天然的泉水,泉水边是农妇们在洗菜,笑声不住地往他的耳朵里传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听着夏风吹过竹林带了的沙沙作响之声。
夕阳灿烂的光照得山边的云彩散发着瑰丽的色彩,倦鸟缓缓低飞归林,三三两两的妇人也端着已经在泉池边洗净的菜篮结伴回家,欢笑声几乎洒遍了整个小镇。
章凌硕合上纯黑的眼眸,静静地倾听着她们的笑声,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缓缓放松。
明明没有太多的金钱,没有很好的物资条件,甚至住的地方也强差人意,他们的笑声却比在城市里住的人多上太多。
在这里并没几天,他就发现他坚持了将近三十年的信条都变得有待修正。以往他坚持,用最好的物质堆积自己的幸福感,他坚持让自己身边的人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实现自己的物质之梦,住着条件最好的别墅,吃穿皆是最好的。
而他和他的家人的幸福感却没有任何的提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感。
两年半前他的母亲做了换肾手术,脱离了病痛的折磨,重新拥有了健康,然后举家搬到美国。他也在美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事业王国,并且事业的版图每天都在不断地扩大,日进万金,可他却没有多少半分的快乐,仍是一日比一日烦躁着、恍忽着,甚至有逐渐失眠的症状。
失眠的原因,很简单。起初是不想睡,怕一睡就会见到那个曾经十分烦感的女人。现在即使他想入睡,想入梦,也不会再梦到了,那个人就像从世界里蒸发了一样,让人找不到她的一点讯息。在自己开始动用一切途径找寻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莫回,她的家在那个小村落。
在托人察访的时候,得知她在手术后曾经回过那里,但第二日便离开。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而他们之间,几乎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空洞关系?她在他身边吵闹了十七年,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一认真清楚地分析起来,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才知道他比他预想地对她残忍了太多,而她当初又是哪来的勇气,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哪来自己的热脸贴上他的冰冷的?
是因为爱吗?只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愿意接受他所有的对待,冷漠、无视、毫无缘由的指责……
现在想来,他才发现,他对她真是坏得无可救药了。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曾经的她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爱他。
可是,发现得太迟。岁月流逝,他早就只剩一躯空壳,被锁进章氏集团,尽着应尽的社会义务,做些身为人子的该做的事情,却没半分快乐。
一有工作闲隙,思绪就跳回那个落后的村落,回忆起那个午后,那一洼池塘,那个小胖妞一笑天地就亮了……
回忆,如今他对她只剩下少许的回忆了。
十七年的时光,因为他的刻意忽视,竟也记不起多少有关莫回的事情了,即使小心翼翼地翻捡回忆,仍是记不起几段。
而昨天的熟悉感太强烈,他几乎要以为莫回在这里了。随后让老王开车追上,却毫无发现,只见那辆破车孤伶伶地停在路边,没半个人影。他知道车上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心里却有两股力量在纠缠拉扯着,一股是叫嚣着要一探究竟,一股则本能的否定,否定这样的事实。
他想见莫回,却又不想见,也不敢见。害怕看到那双单纯的眼睛里透过着恨意,那双眼看了他十几年,一直是有爱的,他无法接受里面有恨,带着恨意的莫回,他没法想象;更也害怕,她过上了一种新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把以前对他的好,全都献给另一个男人。
他心里是急切否定这样的假设的,他觉得他既变态又残忍,他给不了莫回爱和幸福,但也不愿意莫回在别的男人身上获得。是爱或恨,都该是由他给,这样的念头是疯狂的,他知道。但只对莫回一个人,只对他。
他对别人都可以笑脸相迎,温和儒雅,只有对又胖又蠢的莫回,他霸道得可怕,也残忍得理所当然。
章凌硕目光沉沉,将手交叉在脑后,倾身躺在巨大的石块上,默默地看着天上逐渐变暗的云彩,鲜红的落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留下绚烂的天空,如同恣意泼洒的印象画派,东一笔,西一抹,完全地笔随心至,却又是最自然最美妙的风景。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清晰地响在静静的空间里。
章凌硕不想动,任着铃声响着。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十分有耐性,竟然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惹得章凌硕极不耐烦。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晓的人并不多,基本是可以随意发脾气的亲人或是朋友。
“喂。”他的声音十分不悦,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冷声应着。
“凌硕,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吴洋天天来家里找你,你倒好跑到不见人影。”电话那头是章母何言微有责备的声音,也带了点无奈。
“工作没完成,我得在这边待上一阵子。”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唉,真是。你能不能尽快回来?”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方式。”他的声音变得更冷,明明心里想着应着为人子的义务,却仍是仍不住对母亲口气恶劣。以往章氏集团所要做的任何新的项目,他都一定会亲自来完成前期工作,以便后续的工作不会因为前期的疏忽大意而造成不必要的时间浪费。这是他做事的一准则。
“妈当然知道你的习惯。可是吴洋已经将你们的婚期散播出去了,外面正传得沸沸扬扬,每天在梅尔集团和章氏集团等着你们。你倒好,跑得不见人影。这压力全让吴洋和梅尔集团扛了,这对吴洋不公平。”
章凌硕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胸口似乎被一口气堵着,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声音淡漠,“妈,吴洋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倒心疼了。莫回呢?莫回为你割了肾,怎么没见你的心疼?”
“……对莫回我很抱歉。”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一句话。
“……抱歉已经太迟了……我先挂了。”章凌硕沉默良久,吐出这句话后,尚未得到对方的回答,便直接收了线。
莫回已经成了他和母亲无法言谈的话题。
吴洋,本该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知道她值得有一场美丽幸福的婚姻,可是他早已心不在此,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怎么了?他想如果莫回还在他身边,她一定想要得到有他的婚姻,他给不了莫回,却也不想给别的女人,即便吴洋确实很符合做他妻子的所有要求。可他就是不想因为这样而把自己的婚姻交出去。
去美国的半年后,他们先订了婚。他帮她戴订婚戒指,她笑得明媚而娇艳,他的脑海突然浮现起莫回那张圆圆胖胖的脸,总是无时无刻不挂着傻乎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