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小村落。
一家人吃了早饭之后,莫悔带着莫实平去散步,莫家二妈去邻居家的田里帮忙。这两年,家里的田地都给村里人种了,莫家二妈全职照顾莫实平,现在一对儿女回来了,她闲下来,就去帮帮邻居,回馈邻居对莫实平善意谎言的感激。
见家人都各自离开,莫回进厨房拿了桶和抹布,一个人出了门。
路上她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圆润女人拦住,热情地询问:“莫回,你回来了。没想到你变这么瘦了,怎么减下来了,差点都不认识了!”
“你是?”莫回看了半天,脸有点映像,时间太久远,她想不出人名。
“你记不住是正常的,我们都十几年没见了。我是肥妹!”女人爽朗大笑,指着怀里的孩子,“这是我儿子,三岁了。儿子,快叫阿姨。”
孩子从女人的怀里看了莫回两眼,扭头又扎进温暖的怀抱,再也不探头出来。
“这孩子害羞。”女人又嘿嘿笑起来,性子十分热情。
“你这是要去哪?”莫回寻了个话题,这是村里人的口头禅。见人都这么问,要不就是你吃饭了吗。
“我刚从夫家回来,孩子生病了,吃药也不见好,回头找我妈看看。村里老人说十有八九是中了风邪了。这也赶巧了,还能遇到你。我先走了,等孩子病好之后,咱们好好聊聊。”女人挥了挥手,大步离开。
一路上,莫回遇到很多村人,以前的同龄人,现在大都成家生子,不管村里老人、孩子脸上都是惊喜的笑。世界就是这般奇怪,仿佛成人了就忘记了儿时对别人的欺负,笑容里没有当日半分的不满与厌恶。可能不是那么多人都对她不满,只是那个环境里大部分人对她不满,他们不跟着欺负,好像显得自己不跟上道,跟不上村里的大潮流,索性就欺负了。
莫回倒什么都没想,竹溪镇两年的生活,她熟悉了与别人的相处,所以也回了同样的笑容。
她一路走着,那座小木屋静静伫立在小路旁,细木围成的篱笆墙已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左侧的一墙面都坍塌在地,连带木门也倾斜,木条和固定的粗木早已腐烂,被调皮的孩子或牛羊踩成了一地碎木。
莫回还是从本该是门口进入院子,她的神情有点恍惚,沉浸在过往的岁月里。小小的院子,是半人高的荒草,淹没了记忆中那一高一矮的木凳,放下水桶,她弯身拔草。
动作很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是温暖的。
“章爷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过得很好,小哥哥也很好。你和章奶奶好不好?是不是不放心我们,偷偷躲在云后面看。小心笑得太开心,胡子会掉一地。”莫回低声喃着,仿佛章爷爷就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坐在旁边。
荒草难除,不一会儿,她的额间便冒了汗珠。莫回没停下来,还是一边说话,一边清理荒草。
“小哥哥比您预想中的更好,他还是只对他在意的人任性,长到三十岁了,个性还像个大孩子,很任性,那是对他爱的人最大的幸运。章爷爷,我也是。很多心事只想说给他一个人听,只想让他知道。”
一个上午,莫回蹲在院子里除草,先是见是斑驳锈迹的水龙头,然后是两张小凳,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仰头,憋得眼眶和鼻头都泛了红,眸光潋潋水光,也不流一滴眼泪。
将近中午的时候莫实平和莫悔也过来了,两个人倒是正事没干,乱倒是添了不少。莫回无奈,为避免莫实平的腿受累,便将两个人打发到小屋内做些简单的打扫。自己则在外面继续除草,心里盘算着做一排竹篱笆最快需要多久的时间。
春日的太阳,是暖和的,但也会流汗。
更何况莫回这种一向只知道用蛮力干活的人,早就热得通身是汗。莫回一身汗湿地拧开水龙头,伸头往水流里冲,水浸湿了衣背,也进了耳朵,没听到身后汽车的声响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小丑八怪,时隔二十多年,你洗脸降温的水平能稍微让我期待一下吗?”来人凉凉地说,双手抱胸,在春日的阳光里分外飞扬。
莫回的动作停了一下,以为是她的幻觉。
但她在回家之后,她很安心,心下平静,不会想他成狂,更不会白日做梦。她镇定自若地关紧水龙头,用手擦拭脸上的水渍。
章凌硕也不勉强她,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注视着她的背影,他对她简直思之成狂,思之成狂啊!再见她,就像过了几年一般漫长。
草草处理完所有的事后,他便连夜坐飞机回来,一路自己驾车南下,二十三个小时连眼就没合过。他原本想直接去她家,没想到路过爷爷的旧居,竟然看到她瘦削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不可以让少对她少份心疼,少份爱?爱得他心都发疼了。
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看着的背影,不错过一丝一毫,要将这几日全都补齐。
“小哥哥。”莫回转身,看到章凌硕一身疲惫、风尘的装束也并不奇怪。
“这是你迎接我的方式吗?”章凌硕问。
“嗯。”她灿笑。
“我很喜欢。”章凌硕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地渴望将她拥进怀里,想要融进他的骨血中。
爱一个人,能爱得这么惊慌失措吗?现在他体验到了。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在他温暖的怀里甜笑。
“该死的你,不是傻傻的吗?竟然聪明成这样!”他不是很认真的抱怨。
“很傻,只对你一个人聪明。”莫回也笑眯眯着,将自己湿溚溚的头埋进他的怀里。
“小丑八怪,我有没有说你几乎跟以前一样丑。这脸、这手,怎么一直都是粗糙的呢?本来就没什么吸引力,现在倒好直接降到零。”章凌硕拉过莫回的手,因拔了一上午的草,不算很嫩滑的手更没嫩滑的天分了,满手通红,还磨出了淡淡的茧。
莫回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小屋内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个瘸着腿的老人家以神奇的速度从里屋奔出来。
“你把我的慧儿叫什么?!小丑八怪,我家慧儿哪里丑了?!”一个怒气腾腾的声音几乎同时出现,莫实平拖着微颇的腿瞪着章凌硕,非常不满意章凌硕的话。
“爸,你别激动!他这个丑八怪,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莫回赶紧缓颊,她总不能跟她爸说这是情人之间的昵称吧。
章凌硕仿佛是故意挑战莫实平的脾气般,继续凉凉地说,“她在我眼里就是个丑八怪,全世界最丑的一个。你看这脸,这手、这身材,都很丑,我就爱这样的丑八怪。”
“你……敢不欣赏我女儿,放开你的手,别碰我女儿!”莫实平大吼,全然没将章凌硕说的最后一句听进耳里。
莫实平的吼声把在屋里打盹的莫悔震了起来,急忙跑出来看情况。
“老爸,你怎么了?”当他看到章凌硕的时候,一副了然模样,“那是你未来的女婿,你让人家放开人家未来的老婆,这是你的不对。爸,翁婿第一次见面最好别吵架,当然更不能打架,放下您这标志性的拐杖啊爸。”
虽然他第一次见章凌硕痛欧了他一顿,在这时候还是保守这个小秘密,他老爸接受不了。要是知道了,没准让他再欧一次。这次人家章凌硕也不会对他放水的。
“莫悔,你先带爸回去吧。”莫回开口。
“我不回去,这小子不把话说清楚,日子休想好过!我家慧儿绝对不是小丑八怪,她是天下最可爱的孩子!”莫实平在莫悔的搀扶下,坐到刚打扫干净的小椅子上,准备来个兴师问罪。莫实平轻睨了下章凌硕一眼,“你也不过长得稍微好看点,就可以看不起我的女儿!混帐小子!”
“老爸,你未来的女婿长得不是稍微好看点,他这个算得是最上好的容貌了。姐在他眼里是丑八怪也不稀奇啊!”莫悔淡定地撩拨自家父亲的怒火,谁让章凌硕已经点燃了,他不扇得猛烈点也不合适。
章凌硕看出了莫实平的变化,不是他少年看到的冷清孤高的模样,而是为人父急切的护犊。他唇角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即使你们莫家人不愿承认,莫回未来的日子都是跟我过的。我爱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你们再有意见也没用。而且她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丑八怪!”
语毕,莫回差点流泪了,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劣,捉弄别人能换个方式吗?对象还是她爸。她突然有种夹心饼干的感觉。
“你才是小丑八怪,你们全家都是小丑八怪!”显然,莫实平非常不乐意有人偏低他的宝贝娃儿,更不乐意自己的娃儿以后跟这种除了长得不错,其他一无是处的男人过一生,拎起手里的拐杖想砸这个有眼无珠的男人。
“哎,爸。你小心别自己摔了!”莫悔立马阻止血案的发生。
“莫悔,给你个任务,帮我揍他一顿。”莫实平派出他手里唯一的兵。
“我刚揍过了,现在手还没好全。等我好了一定揍他。”莫悔连拉带拖地拖走莫实平,怕他情绪过于激动。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莫回抱怨起来,“你刚才太过分。”
“哪有?我一直如此!”章凌硕不以为意,负手迈步走进小屋里,“我已经记不住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莫回是那种被章凌硕吃得死死的人,况且她也没真生气,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小屋。屋里的布置跟以前一样,简单实用,被她踢过的铁盆已经生了锈,锈迹斑斑看不出原貌了。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应该说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
莫回望了眼章凌硕,很显然,他的感受与她一样。
章凌硕手握成拳,望着小小客厅里桌案上摆着的照片,往事一幕幕跳到眼前。
“硕小子,嘴不要像蚌壳那么硬,行不行?很伤爷爷的心耶。”那是爷爷央求他吃药,他在床上一脸不予理会。
“唉,看来还是需要找莫回过来,有她在你才肯乖乖吃药。”章爷爷站起身,准备外出。
“喂,你就不能换一招吗?这招太老套了,每次都用这种损招。小人行径!”
老人一听到此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还是莫回有用,哈哈!来来来,吃药吃药。”
小小的他立刻垮下脸,整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拼。
“硕小子,你这智商是破表了,情商怎么还是零啊?这也不科学啊!我跟你奶奶、你爸跟你妈,都没有情商低成你这样的,怎么生了你这个怪胎孙子。真是家门不幸啊!你改天让你爸去你出生的那家医院看看,是不是当年抱错孩子了。”
他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你这孩子,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但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因为一时的胜利而将他人置于死地,合作双赢才是首要的。另外,开办一家企业最重要的不是金钱上的盈利,而是人心。只要人心在,不管在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这是他刚执掌章氏集团,击败一个竞争对手,打电话向爷爷报喜时,爷爷对他说的话。
往事一幕幕掠过眼前,然后又回归当下。
“爷爷,我回来!是莫回把我给带回来的。”章凌硕把手伸向莫回,笑得轻松又愉快。
章凌硕与莫回亲亲密密的同时,莫家父子俩正热烈地招开着一致排外的重要会议。
这是一期以莫实平与莫悔为主要核心的首次莫家首脑大会,专门批斗章凌硕的可耻行径,并提出解决方法。为了不让闲杂人等干扰,他们严厉拒绝了莫家二妈的友好慰问,热情地将刚从邻居家回来的莫家二妈挡在门外,以防会议机密泄露出去。
两人头碰头的在纸上不断地探讨着如何让章凌硕完败在他们父子二人的手里。为了表示此次会议的严谨性、保密性,两人均保持沉默,策划方案的过程中均用纸笔表达。
经过一阵安静而漫长的时间,两人均拿出了一套各自认为十分可行的方案。为了鼓励年轻人积极向上的精神,我们先来看莫悔的。
莫悔画的是让章凌硕去家里的粪池挖粪,现在是春天正值农忙时期,邻居家里的田地(也就是之前他们家的田地)都需要肥料,在他学生时代,都是他负责的,那滋味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现在章凌硕来了正好能解决他一向厌恶的部分。另外,他记得章凌硕是个有洁癖的人,这件事对他的挑战一定很大。到时候他就拿着个相机全程跟拍,然后把片子卖给商业周刊和章凌硕商场上的对头们,让章凌硕大家耻笑的中心,令其没脸在商场上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