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余她看向了洛翎羽，像是要从他的脸上找寻出来一丝一毫的破绽。
洛翎羽的表情不再是以往的那样平静，一向镇定的脸上像是裂开了一道裂痕，除了同样的震惊和不置信之中，还贯穿着一股捉摸不清说不明的黯淡目光。
躺在床上的苏琴双手拢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下可有意思了。”
洛翎羽沉默着没有说话，低下了头像是在想什么。
他沉默，花绽却是沉不住气，看向他问道：“洛翎羽……这是怎么回事？玲珑说的没有错，是不是？！”
“闭嘴。”一直沉默的洛翎羽，在被她追问的时候却是低低的呵斥了一声。但这两个字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像是被戳穿了谎言的挣扎。
洛翎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语气一下低沉了下去，无力的说道：“没有证据不要随意猜忌，”然后看向儒意说道：“此事出了整个屋子，万万不可与任何人提及。还有……你去找小雪，让她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是，”儒意拱手应声。
见儒意没有动，洛翎羽挥了挥手继续说道：“你现在就去，还有什么事情明日我再与你说。”
“是。”儒意应了声飞快的走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小雪心中竟然还有些期待。
明明分开还没多久，却像是过了许久许久，身上的伤口似乎在这样的期待下都不痛了。他飞快的走着，都未曾察觉自己脸上已经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到了这个时候洛翎羽还是在死死地护着暖烟，这让花绽有些气愤，暖烟不是不好，可是如果她的好只是一层为外壳，剥落下之后是浸满毒汁的毒药，还是要死死的护着那毒汁，那就是傻了。
“洛翎羽！”花绽扬高了声音说道，“你不去问吗？”
被问得人没有回答，倒是苏琴缓缓地开了口：“不能问，”看着花绽看过来的目光，苏琴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温水煮鱼，这鱼才能困在水中成为一锅汤。若是滚烫的开水，鱼扔下来会如何？”他问花绽。
花绽沉默了一下回答：“会蹦出来。”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苏琴这才缓缓说道：“所以不能问，穷途末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你永远都想不到。”想了想目光看向洛翎羽，有些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她能按捺住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哑巴，连她的近亲之人都未能发现，那这样的人是万万逼不得的。”
“如此沉得住气，若论谋略我苏琴自愧不如，用了这许多年布一个局。花绽，你这时候去质问，只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苏琴说的话都有道理，花绽悻悻的坐回了椅子，然而还是不能完全的接受。
轻轻的皱了皱眉，苏琴有些疑惑的看着洛翎羽轻声的问道：“这么多年来，你真的就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破绽吗？”
“没有。”洛翎羽回答，语气低沉。
他完全不敢相信事情会这样，到现在他都还不信儒意所说的话，可是儒意跟了燕王许多年，人品性格他也熟知，万万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况且，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理由和道理拿这种事情来骗他。
那么这就是个事实，暖烟会说话，从她十一岁跟了他那年开始就在骗他。
整整十五年，她都在骗他，笑的时候，情投意合的时候，一起吃饭、游玩的时候，还有在他说那些海誓山盟的时候……她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是以怎么样的心肺继续欺骗着他。
洛翎羽想都不敢想，但又不得不想。
一桩桩往事一件件的涌上心头，他心痛的像是被人拿手抓了又碾，碾了又踏碎，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一只手撑着额头低下了头，胸口就像是被卡住了一块巨大的冰砖，吐不出去也咽不下来，从发尖冷到了指尖，一寸寸斩断。
十五年，是怎么样的步步为营，那些感觉是真的吗？
说过的那些话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洛翎羽忽然想不明白，自己的过去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往事好像是都被一一推翻了，什么也没有剩下。按理说他应该去问她的，可是他没有去。
不是想苏琴所说的那样，怕将暖烟逼到穷途末路。
而是怕，暖烟将他们的过去全部都否定，承认一切都是假的。
他脑子里面乱哄哄的，花绽看着他一下又一下抓着自己的头发，从未见过他如此绝望挣扎的模样，也不敢再问什么。
倒是苏琴若有所思的抚了抚下巴，轻声说道：“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花绽望向他疑惑的问道。
“我猜……暖烟从一开始就是赢启安插在洛翎羽身边的。”
“不，”听了他的猜测，洛翎羽却是抬起头来有些疲惫的打断了苏琴的话，轻声说道：“那时候暖烟才11岁，赢祀不过12，还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他那个时候不会有那个野心。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既然不是赢启，那还有谁呢？需要将一个女人安插在洛翎羽的身边，一下子持续了这许多年，看着他处处盯着他，将他生活的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花绽眉目一跳，咬着下唇问道：“该不会是燕王吧？！”
“……”苏琴仿佛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花绽，终究是没有说她，想了想对着洛翎羽说道：“会不会是暖烟她当初确实是哑了，后来在几年后被赢启收拢，她发觉自己可以说话了，但是为了留在你身边让你对她毫无戒心，而一直装哑下去？”
洛翎羽还是摇了摇头，现在所有的可能性都是猜测，谁也说不准，苏琴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谁又能真正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闭上眼睛，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强行压住自己的绝望，恢复镇定的说道：“这件事不要再提，我会派人去查。”说完有些迟疑的看了眼花绽。
犹豫了一下洛翎羽才说道：“你千万不要去质问她。”
话里话外还是护着暖烟，生怕花绽伤害到了她。
瘪了瘪嘴，花绽撇过头去不看洛翎羽，但还是别扭的点了一下头。
见花绽同意了，洛翎羽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食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似乎是非常头痛。
他的面色也暗沉下去，幽幽的眸子之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轻轻摇了摇头苏琴也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花绽，有心想要安慰洛翎羽一句，毕竟如此说来洛翎羽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也安慰不出口。
在她心里洛翎羽应该是那个公私分明的，分得清轻重的人。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花绽也不说话了，小小的屋子忽然的寂静让三个人都感到了压抑。
可是这压抑没有持续太久，门被大力的推开了，整个燕王府会有谁如此大胆，这样径直闯入苏琴的房间。
带着些疑惑，三人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额头挂着热汗：“花夫人，花夫人在不在。”
心中一凉，花绽站起身来说道：“我就是，怎么了？”
小厮看了一眼花绽，大喘着气说道：“夫人，有人请我来给夫人带话，说是小雪被刺杀了。请夫人速速前去。”
“在哪！？”花绽面色骤变，急迫的问道。
“在夫人的屋子。”
花绽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洛翎羽，这一眼像是一把匕首一碗毒药，带着致命的恶毒，收回目光花绽抬脚匆匆的往外跑去。
看着洛翎羽还呆滞的站着，苏琴挑了挑眉头问道：“你不去？”
“我去看看暖烟，”洛翎羽拿起床边的外套，平静地说着，然后也抬脚离去。
眼看传话的小厮就要离去了，苏琴连忙唤道：“等等，你扶我起来，我去花夫人那边看看。”
小厮挠了挠头，有些担心的说到：“苏先生，您大病未愈……”
“无妨，扶我起来吧。”
苏琴如此坚持，小厮也没有办法拒绝，只好点头说道：“得嘞。”
一只手捂住小雪脖子的伤口，一手拉着小雪小小的手，儒意勉强维持着镇定语气轻缓的说道：“小雪，不要睡……别睡着。”
躺在床上的小雪，血从脖子往下流打湿了半截衣裳，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也是巧合，昨夜才是儒意在这张床上流尽了血，今天就换她了。小雪想安抚下看上去紧张的面色僵硬的儒意，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动也不敢动。
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黯淡，像是烛火快被熄灭似得。
小雪感觉身体好像不听自己的话了般，里面的气力和一切都在一点点的流逝，先是手指尖发麻没有感觉了，然后是腰再是下身。
整个人困倦的不行，儒意却还是在一下一下轻轻地捏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着话：“别睡，小雪，看着我。”
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话，似乎比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以来说的话都要多，小雪没想到儒意的话竟是这样的多。
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从指缝中流走，儒意心里又急又担心，这么久了大夫还没有来，他却也不敢就这样放着小雪自己离开。
从苏先生的屋子出来，儒意本来心情略好的走路都带着风来找小雪，谁料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门掩着一个小小的缝。
小雪不是这种粗心大意的人，儒意皱着眉头感觉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对，扣了扣门里面没有声音，心里的疑虑更重。
等他踹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小雪一只手捂着脖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从后面的窗子飞奔离去，那个黑衣人裹着脸，按身高和体型看来像是个女人。
儒意的第一反应是去追，可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雪，他还是大声的喊着人将地上的小雪抱了起来。
似乎是疼得厉害，或者是吓坏了，小雪硕大的眼睛里堆积着满满的泪水。
但当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之后，那泪珠就停歇了下去，似乎是安定了许多。
虽然儒意一直和她说这话，可是小雪还是困得不行，眼睑微微的轻阖，然后又强撑着睁开。儒意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急，但又不知该如何提起她的精神。
看着小雪殷红的唇，儒意想了想干脆低下头吻上了小雪的嘴巴，两人口齿相抵他甚至能尝到她口中的血腥味。而这血，沾染在口中似乎都是甜的。
果然小雪被这么一亲，一直犯困的眸子一下子睁了开来，长长的睫毛扫过儒意的脸。
那颗减缓的心也疯狂的跃动了起来。
儒意见效果奏效了，一下一下轻轻的吻着小雪，从嘴唇到嘴角，再从嘴角到脸颊，好像一点都停不下来，这个女人像是从下到上没有一处是不甜的。
小雪好奇的眨巴着眼睛，睫毛在儒意的脸上扫啊扫，微微的痒传到了儒意的心尖。
正吻得深入，门被使劲的推开，儒意这才猛地直起身子来，脸上还是未消退去的殷红看向来人，一看来的是温大夫连忙让开一点位置：“大夫。”
温大夫已经听传话的小厮说了情况，此时也不多言，走上前去将药箱放在床边，然后拨开儒意捂住小雪脖子的手看了一下伤口，眉头一下就锁了起来。
从温大夫就来就将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的儒意，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神情，看见他眉头锁了起来人一下就慌了：“温大夫……”
他语气犹豫颤抖，根本问不出口那句：小雪怎么样？
不理会儒意的慌乱，温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竹子做成的夹子，然后拿过针线对儒意说道：“你去打一盆热水来，再去找一壶烈酒。”
“是。”儒意点头应道，起身来忙去做。
温大夫将白纱布搭在伤口的两边，开始细细的查看伤口，手上也不听将血一点一点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