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噤若寒蝉,谁也没敢回应。
“你们要是觉得不好开口,我去跟病人讲!”蔺广坤发了火。”
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明不明白,是病人的身体重要,还是病人的脸面重要!
崔天圣了解自己妻子,性格好强又要面子,如果真的能用灌肠疗法,他早就让医生用了,不用等到现在,“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蔺广坤摇摇头,“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病人情况特殊,有很强的抗药性,常规疗法无法奏效,如果采用其它方案,病人的身体状况又无法支持。而且现在情况危急,如果不采取急效措施的话,很有可能会引发更为严重的并发症,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崔天圣踱了两步,人也冷静了下来,眼下自己夫人危在旦夕,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救人要紧呐,只是他的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像吃了一口苍蝇似的。
崔天圣的秘书一直就在会客厅站着,她看崔天圣没有坚决反对,便推开病房的门,进去把专家的方案向杨慧茹做了汇报。
很快,房里传出怒喝:“什么狗屁权威,沽名钓誉,白衣屠夫!我拒绝这个方案!”
“白衣屠夫”这四个字有些重了,蔺广坤神情尴尬地站在那里,不再讲话了,他心里极为不快,给中央领导们看了这么多年病,也不曾受过这气啊。
其他人就更不敢讲话了,甚至大气都不敢出,大家在等着崔天圣的最后决定,毕竟他是病人的丈夫,同样有权决定治疗的方案。
一时间,崔天圣这个堂堂鼎盛国际的总裁,竟也犯了难,他很了解自己夫人的脾气,她一旦拒绝,那肯定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治,肯定是不能这么治了,但不这么治,又要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专家、更好的方案呢!
白汐月害怕时间在耽误下去,对那位夫人的身体的影响越深,便试探的说了一句,“其实不用非要灌肠不可,中医有更好的治疗办法。”
此时屋子里静得出奇,靠着门口的地方突然有人说话,就如同夜半铃声,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齐齐回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谁也不认识。
张杰浑身上下的寒毛立刻竖立起来,他失声惊叫:“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白汐月不想出这个风头,可实在是憋不住了,同样身为医生,她一直受陈建祥的影响,尤其是他总提在嘴边的“医者父母心”的理念,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象这种灌粪尿水的治疗方案,她极为反感,这哪是治病,这简直是在对病人的自尊进行践踏,自尊不在,人格何存?
普通人尚且还要几分体面,更何况豪门世家的夫人呢,这个治疗方案,比杀了病人还要让她难堪。
白汐月往前两步,道:“我能谈两句自己的看法吗?”
陈婷脑门的汗,此时哗哗往下直淌,白汐月跳出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懵了,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回可闯大祸了,怎么就把她给忘了。
等反应过来,她这个做人事部主任的也算厚道,急忙去帮白汐月开脱,他对着一圈的专家直抱歉:“她是来医院面试中医科的,还没正式入职,大家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说话的同时,她使劲把白汐月往门外推,再不走,今天这事恐怕就很难善了了。
张杰一听,陈婷居然胆大包天地带了一个面试的人进入到特护病房,顿时火冒三丈,他指着白汐月的鼻子,厉声吼道:“谁给了你讲话的权力?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马上滚出去!”
其他的医生也是集体怒目而视,反了天,这么多的名医专家就站在眼前,你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女中医,也配谈什么看法?
于是纷纷出言喝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质疑蔺老的结论,蔺老可是肠胃病领域的大权威,他得出的诊断结论,怎么可能会错。”
“也不知道看没看过病历,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众专家夹枪带棒,他们谁都没想到在这堆白衣大褂中间,还混进了一个闲杂人等。
面对这样的质疑,白汐月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上一次在苏家老宅也是这样,于是心中稍定,便认真回答道:“我很认真,根据初步的观察,我认为病人目前是外热内寒,体内凝聚着寒气……”
“寒气?”张杰指着白汐月的鼻子,“你的眼睛瞎掉了,没有看到病人正在高烧!”
“闭嘴!”蔺老的眉毛登时竖了起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杰,“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案,现在就讲出来!要是没有,就站到一旁,不要再聒噪!”
我的天啊!
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看见了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蔺老竟然让张院长闭嘴,还说不要再聒噪,这……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啊!
大家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不可思议啊,太不可思议了!
蔺广坤连正眼都懒得看这些人,他扭头继续看着白汐月:“你的意思是说,寒气凝结于内,以致病人的大肠冷滞,运化不灵,所以才会腹泻连绵?”
白汐月点头,“没错。”
蔺广坤沉思片刻,“那病人的发烧又该如何解释呢?”
“也是因为这股寒邪!寒热不两立,当寒邪凝结于内时,就会迫使热往外走,热聚体表,病人自然就低烧不止了。”
蔺广坤微微颔首,“你说得很有道理!”
屋子里的人,始终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蔺老撇开满屋子的专家名医,却去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中医热烈地讨论着病情,这又给了大家一个巨大的冲击。
张杰站在一旁,脸色半青半紫,他身为一院之长,却在这么多下属面前被蔺老训斥,威信荡然无存,羞愤得都想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其实寒、热都是中医上的说法,蔺广坤身为名医,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像张杰那样无知。依照现行的保健制度,副国级以上的领导,会配有专职的医疗小组,而在这个医疗小组中,除了有各科的西医大夫外,还必须配有一名中医。
所以,蔺广坤在日常的工作中会经常接触到中医,也曾多次目睹中医的神奇之处,甚至他还不得不去学习了一些中医的基础理论。
身为医疗小组的组长,如果对于中医毫无了解,就很容易在关键时刻抉择失误,而给这些高级领导看病,是绝不容许犯错的。
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就可能是灭顶之灾,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年纪还要选择出国进修,却没想到错过了一次极为重要的会诊,那时候就听人说,也是一位年轻的女中医给那位老夫人看好的病。
蔺广坤踱了两步,又问:“那你说说看,这股寒邪又是从哪来的?”
白汐月摇头,“这不好说,我需要认真辩证后才能确定。”
“我知道了!”蔺广坤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崔天圣,“崔总,我提议让这个年轻人再为您夫人进行一次诊断。”
“蔺老,这个似乎不怎么合乎规定……”陈婷此时小声提醒。
“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蔺广坤说着便过去推开病房的门,对白汐月道:“你跟我来!”
病房内,杨慧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又看见蔺广坤,情绪就有些激动:“你什么都不用讲,我是绝不会接受你的方案的。”
蔺广坤不以为意,耐着性子问道:“中医的法子,你愿意试试吗?”
杨慧茹见不是来劝自己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只要不是恶心的法子就行。”
蔺广坤招招手,示意白汐月可以上前一试了。
换作是一般的医生,突然之间得到一个给鼎盛集团总裁夫人看病的机会,怕是早就激动难抑,心旌神摇了。
白汐月心中却是一片空明,看到蔺广坤招手,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病床边,步子沉稳镇定,丝毫不见慌乱。
蔺广坤不由暗赞,先不说这个年轻的女中医的真实水平到底如何,只是这举手投足,就已然和自己所见的那些名医专家毫无二致了。
杨慧茹看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中医,心里就有些怀疑,中医不都是一把花白的胡子吗,“你会看病?”
白汐月笑了笑,并不做任何的解释,而是道:“我先给你号号脉,具体的有蔺老把关呢。”
杨慧茹稍稍放心,虽说她抵制蔺广坤的方案,但对蔺广坤的水平,她还是很信任的,当下闭起眼养神,不再说话了。
得到默许后,白汐月拔掉了杨慧茹的吊瓶,稍等片刻,才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对方的手腕处,然后微闭双眼,一副老僧入定状。
张杰忍不住又要出来阻止,但怕再被蔺老训斥,最后嘴角抽搐几下,硬生生把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他倒要看看这个年龄不大的女中医,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能把他们整个医院都看不好的病给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