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泽等了许久没再听见她动静,才终于翻身坐了起来。
他在漆黑的夜里凝望着月梦瑶的侧脸,屋外的月亮已经高高挂起,月光如银璀璨,却被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
但是在白御泽的眼里,月梦瑶这个人,要比月光更耀眼千百倍。
适应了黑暗的星眸,正一错不错的盯着月梦瑶。
等到白御泽看清了月梦瑶脸上的神色,他骤然挺直了腰背,眉心蹙起,目光里满载着忧虑。
因为月梦瑶此时虽然已经不再翻来覆去,也已经陷入了浅眠,可她的贝齿却正咬着嘴唇,眼睛用力地闭紧着,纤细的眉毛皱成一团,一看就知道睡得不好。
月梦瑶梦见了奶奶。
她梦见了张佳芝还活着时的样子。
梦里,月梦瑶站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的头顶还滴答地漏着水,在角落里汇成一滩,在昏黄的灯光下反着光。
月梦瑶下意识往水的方向走了一步,却看见了原本隐藏在黑暗里的张佳芝!
她先是一喜,然后一阵慌乱袭来!
“奶奶!”
月梦瑶想要大喊出声,因为她看见有粗壮的绳索束缚着张佳芝,连嘴上都被塞进了一团白布,那张总是面带慈祥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哀痛。
可这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无法冲出口腔!
月梦瑶心中焦灼,忙跑向张佳芝,想要为她解开绳索。
然而不论她多么用力的跑,多么拼劲全力地想要靠近自己的奶奶,她和张佳芝之间的距离,却愈来愈大了。
月梦瑶咬紧牙关,她双手攥着拳头,尖锐的指甲扣进了肉里——
张佳芝充斥着绝望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水,然后她嘴里的白色布条忽然不见了,她张口说:“梦瑶,我好饿……奶奶好饿……”
月梦瑶简直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这一句话撕碎了,窒息感渗透了她的全身。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对面的张佳芝渐渐变得消瘦起来,然后她又张开嘴——
“梦瑶……醒来吧……”
一只宽厚而带着暖意的手掌忽然握住了月梦瑶如同冰块儿似的手指,张佳芝的身影忽然从月梦瑶的眼前消失了。
月梦瑶倏地睁开眼!
她颤抖而又急促地呼吸声在卧室里清晰可闻。
又一只手轻轻抹去了月梦瑶眼角滑落的泪。
白御泽捧着月梦瑶的脸颊,难过地看了她良久,然后手掌下移,连人带被把人抱了起来。
月梦瑶还怔怔的时候,白御泽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对她说:“我带你去看星星。”
他抱着月梦瑶,踩着楼梯去了楼顶,然后轻轻把她放在了屋顶的藤椅上。
月梦瑶还没有彻底从刚刚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她愣愣地看着白御泽,眼角还带着泪,满脸都是让人心疼的表情。
白御泽站在她的身旁,矮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看,今晚的夜景多壮观。”
月梦瑶下意识往天上望去。
夜色正浓,月凉如水,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斑驳的繁星果真如同银河一般点缀在静谧的天空。
在这片苍穹之下,村里的狗吠声都仿佛已经消失在了耳畔。
月梦瑶失神地望着闪烁地绚丽光芒,悠然的凉风再一次轻柔地掠过月梦瑶的耳畔,使她此刻的容颜完完全全地显露在了白御泽的面前。
这个一直在故作坚强的女人,是他最爱的女人。
此时她仰着头,月光洒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更让她带了一分夜间精灵的美感。
那张娇小的面庞,眼睛里像是坠落了满天星光,甚至比那夺目的星光还要灿烂,她微微张着嘴,口出呵出的白气在半空缓缓消散,使她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白御泽失神地看着此时的月梦瑶,忽然记起了这句诗。
因为此时的她,就是他眼中无与伦比的风景。
…………
月梦瑶直直地望着最亮的那颗星。
童话里,死去的亲人都是会化作一颗最亮的星,坠在天上守护着最爱的人。
这样的美不胜收的星空,也让月梦瑶有了发自内心的期待。
她期待着张佳芝和月兴华也能够在天上看着她,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幸福的样子,就可以不用再担心……
月梦瑶渐渐看痴了。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白御泽突然单膝跪地,与月梦瑶平视着。
他握住月梦瑶的手,然后垂首吻了吻月梦瑶的手指,在这个月朗星明的夜里,静悄悄地说:“梦瑶,就由这片星空作为见证……”
“让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月梦瑶眨了眨眼睛,眼角凝结的那滴泪已经转凉,此时终于滑进了额发里。
白御泽说:“就当是为了孩子,努力一次,好不好?”
白御泽的神态认真极了,依然在仰望着星空的月梦瑶却没有看见,不过除了神态,他的语气也是非常诚恳的。
可是月梦瑶恍若未闻。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到这个屋顶了。
怀孕以后,她做的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安全问题。家里的楼梯虽然不高,但她一个人生活,总要注意这些的。
所以月梦瑶从不知道,原来坐在这里,天上的样子会看上去如此美好。
明明这里只比院子里高出寥寥几米而已。
月梦瑶以往坐在院子里,树梢尽管也挂着闪烁的星芒,可比起在城市里的时候,仅仅显得要明亮那么一些罢了。
毕竟家乡远比城市的绿化要好,没有那么多污染,连视线都能望得更远了,晚上能看见星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看见的,不止是繁星点点,而是一片星海啊……
回到家乡这么久了,这样的奇观还是第一次看到。月梦瑶心想,这肯定是奶奶带给她的安慰。
而在一旁看着她的白御泽,此时还是握着她的手掌,然后轻声说:“梦瑶,我真的希望你能够让我来照顾你。”
“我喜欢看着你睡着的样子,喜欢看着你吃饭的样子,喜欢看着你开心的样子,不论你的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不论你以后高兴也好,伤心也好,我也希望,我能够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让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感觉到孤单。”
今晚的月光使得这个院子仿佛被暖灯照亮着,白御泽和月梦瑶也被漫天的星光笼罩,他们看上去和谐得像是一体,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恬美。
…………
外面天凉,所以白御泽将月梦瑶抱到楼上来的时候,是特意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起的。虽说这样‘虚胖’的月梦瑶抱起来有些吃力,但为了不让月梦瑶吃冷,这样做即便再别扭,白御泽也会做的。
不过大概他的心思全都放到了如何给月梦瑶保暖上面,却忘了自己身上仅仅穿了一件随手套上的深色西装外套。
而且镶金的纽扣还没有系上,露出了里面的内衬,那只是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楼顶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他西装外套的下摆也随着一阵一阵的扬起,衬衫几乎一直贴在肉上,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
白御泽好似完全没有被温度影响,他的手掌依旧温暖,并和月梦瑶冰凉的手指有鲜明的对比。
他如墨一般的碎发在夜风中不断飘摇着,时不时拍打在光滑的额头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此刻的神情。那双剑眉柔和下来,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月梦瑶的脸。
分明是一张冷峻淡漠的面庞,连棱角分明的轮廓都像是刀削般的冷硬,可只要待在月梦瑶的身旁,他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浓浓地化不开的情意,再也没有了以往深不见底般的冰川海水,令人望而生畏。
只有在月梦瑶的身边,白御泽这个人,才会拥有人类真正的情感。他的七情六欲,都好像是为月梦瑶而生。
“所以,我想要照顾你。”这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男人说,“我一定会守护着你,至少,把你的难过都交给我,至少能让你开心起来……”
他深深地看着月梦瑶:“梦瑶,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对我还留有一些感情,不论多少我都很满足,只要有就够了;而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在我的内心深处,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就这样回到以前,何况我不能以任何身份强迫你去做任何事,但至少,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月梦瑶的眼神动了动,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白御泽没有与月梦瑶作任何接触的那只手攥起了拳,紧张感蔓延至他的全身,然后他又紧张地说:“我爱你,我深爱着你,我无法自拔地深爱着你。现在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所以我请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再一次剥夺我关心你的资格。你和宝宝,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月梦瑶终于垂首。
白御泽眼含希冀地看着月梦瑶的侧脸。
他在月光下细数着她脸上纤短的绒毛,小巧可爱的耳朵有一半藏在了白御泽替她拢好的被子里,剩下的一半红通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