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梦瑶嘴角忽然扯起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嘲讽，还是寂寥。
………………
白御泽坐在车子里，忽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侧头往白氏大厅里看了一眼。
大厅中间，空空如也，好像刚才是他的幻觉一样。
他怎么恍惚之间好像看到前几天那个差点撞上车子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又用那种悲戚的眼神注视着他。
白御泽揉了揉眉心，不太确定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剧烈的冲动，他声音沉沉道：“停车。”
司机有些讶异，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助理也有些诧异，问：“白总，现在不赶过去进行开幕仪式，就晚了。”
白御泽只是吐出了两个字：“回去。”
车子逐渐倒退，最后又在白氏门口停了下来。
白御泽推开车门，长腿迈下车子，走了几步突然跑动起来，进了白氏大厅，却发现果真是空无一人，就好像刚才恍惚中看到的，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白御泽皱了皱眉。
…………………………
月梦瑶靠在白氏的楼梯口那里，这里没什么人，灯光也很暗淡，能够让她安静一会儿。
淡绿色应急通道的灯光落在她脸上，让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落在眼睑上，形成一片捉摸不透的阴影。
月梦瑶抱着自己的身体，靠着墙壁，无力地缓缓滑落，最后蹲在地上，蜷缩起来。
她的内心依旧翻江倒海。
五年时光横亘在她和白御泽之间，已经太长了，改变了太多。
小时候张佳芝给她讲故事，说每一天，每一个瞬间，事情都在发生变化，人也在发生变化。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会永远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的——
所以没有人会一直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有些事情，离开了就是离开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月梦瑶用手心撑着额头，感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腿一阵阵发麻，胃里也一阵阵呕吐。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空间里让她回过神来。
月梦瑶强打起精神来，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王可可兴奋的声音，问：“梦瑶，你今天有空吗，我们有好几天没见了，出去吃饭吧，我请客。”
月梦瑶静静听着，嘴边浮现出有些无力的笑容。
王可可一直是这么开心，乐观，真好。
希望她的人生能够一直这样顺遂平安，至于自己——
月梦瑶转眼想到月兴华的癌症，嘴边笑容顿时变成了苦涩和落寞。
“好啊。”月梦瑶轻声答应，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也不希望王可可扫兴。
她又在原地蹲了很久，直到那种强烈的眩晕感逐渐消失，这才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拖着双腿离开了白氏。
来白氏的时候，太阳尚且没有落山，在白氏等了几个小时，却没有等到和白御泽的只片语，现在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天都黑了。
外面霓虹灯闪烁，家家户户支起灯火。
一阵冷风吹来，将月梦瑶的长长头发吹起，令她浑身顿生一阵冷意。
月梦瑶抱了抱自己的手臂，叫了辆车，朝着王可可所说的吃饭地址过去了。
她在国外待了五年，不经常回来，都有些吃不惯国内的火锅了。
王可可开心地涮着菜，询问着月梦瑶在国外的生活。
“上次去你家，觉得你好像有点累，我还没有多说，今天我们一定得好好聊聊，把这几年的空白都填补回来。”
王可可不停地往月梦瑶碗里放肉：“你看你，都瘦了好多了，必须得多吃些。”
月梦瑶露出一点笑意，也夹了筷子蔬菜放在王可可碗里：“你也要多吃点蔬菜，补充营养。”
“知道啦，月医生。”王可可吐了吐舌头，虽然五年过去，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但是有些小习惯还是保留着，并且在亲密的朋友面前毫无顾忌。
月梦瑶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我现在已经没有做医生的梦想了，我开了家花店，正在经营。”
王可可有些诧异：“花店？”
月梦瑶道：“嗯。”
王可可说：“在哪里，下次一定要带我去看看，以后我的鲜花都由你承包了。”
月梦瑶笑了起来，说：“好，一为定。”
两人吃了会儿饭，王可可突然想起来上次的事情来，关心地问：“对了，拆迁的事情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情，月梦瑶眉心蹙起，显得有几分忧愁，说：“居委会大妈已经上门过好几遍了，说是如果不同意搬走的话，就要强行拆迁。”
王可可倒是觉得早点搬走也好，否则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岂不是很伤心吗？
更何况月梦瑶和月兴华都是重感情的人，天天面对有妈妈和奶奶的回忆的地方，肯定很难走出来。
“其实，拆了也好，你们这样就可以过新的生活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王可可安慰道。
月梦瑶却摇了摇头，喉咙哽咽了下。
王可可见她神情有些不大对，连忙问：“梦瑶，怎么了？”
月梦瑶神情有些悲戚，慢慢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癌症诊断书，递到王可可面前。她也不想让王可可替她担心，但是现在她除了王可可，也没有别的可以说话的人了。
这件事情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她快要疯掉了。
王可可有些疑惑地拿过诊断书，眼睛扫过“癌症”两个字的时候，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地翻到最前面，去看确诊人。
那上面赫然三个大字：月兴华。
“怎么会……？！”王可可惊愕万分，捂住了嘴巴。
她抬起头去看月梦瑶，却发现月梦瑶已经泪流满面，眼眶通红，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车来车往、行人流水。
落地窗倒映出她沉默的侧脸。
她神情那样寂静，只是不声不响地流着泪，但谁也不知道，她内心仿佛早已被原子弹轰炸过一般，早就成了一片荒原废墟了。
王可可好半天才平复自己的惊愕。
她没想到，月叔叔居然得了这种病，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健康，每次去，还总是做了一桌子菜，怎么会……
那么开朗乐观的人，怎么会……
王可可都有些接受不了这种事情，眼眶顿时红了，更别说月兴华的亲生女儿月梦瑶了。
“梦瑶……唉……”王可可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有办法劝慰月梦瑶，因为所有的语在生死面前，都太过于无力了。
月梦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无数次安慰自己了。”
王可可坐到月梦瑶身边，握住她的手，试图传递给她力量。
她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哽咽着说了句：“梦瑶，你还有我呢。”
月梦瑶哭着点点头，泪水像是断了线一样，不停地眼眶里溢出来。
怎么擦也擦不干。
月梦瑶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承受了太多，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上天对她这样不公平。
她觉得很累，很累，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叔叔这样子了……”王可可眉心紧紧皱着，有些六神无主：“要不我给叔叔找最好的医院吧，咱们立刻积极治疗。”
王可可摇摇头，说：“没有用了，在国外，在国内，我们都检查过了……他自己还不知道结果，你帮我瞒着他。”
王可可自然知道分寸，半晌没说话。
“还有，拆迁的事情，这就是我要拒绝搬走的原因。”月梦瑶收起了那张癌症确认书，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断断续续地呜咽地说：“我爸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一定是希望能够留在妈妈和奶奶身边，守着这段回忆的。”
王可可很理解这种心情，点了点头。
月梦瑶说：“如果他还有很多时光可以挥霍，如果我还可以陪他很长的日子的话，我会选择搬走，让他渐渐远离这段伤心的回忆，逐渐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但是，现在对我们而，新生活已经不需要了。在最后一段日子，他肯定不希望离开……”
王可可被她说得眼泪也掉了下来，擦了擦眼泪，问：“那怎么办，现在非得拆迁，难不成你要去找白御泽吗？”
月梦瑶沉默不语，但是两个人都知道，现在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了。
王可可叹了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月梦瑶，说：“现在白御泽可不好找，他的行踪很神秘，大部分时间还呆在国外。”
月梦瑶没说话，意识有些恍惚——
白御泽如今仿佛变了个人，的确是很难接近了，即便能够进入白氏，也没有办法和他说上话。
前台不认识月梦瑶，肯定是不会放月梦瑶上去找白御泽的。
而白御泽的办公室在白氏算是比较机密的地方，途中要经过许多员工，陡然看见她这么个外人跑进去了，肯定要引起骚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