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老门前看到苏余音疲倦的模样,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官府那边竟然还没有拿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水痘之症蔓延开来,县里的百姓都要蒙受大难!”
鹿管家站在一边,脸上也露出了忧愁之色。
这毕竟是传染性极强的病症,寻常大夫根本不敢接触病人,更别出拿出医治之法。
他眼角一斜,看见还在门口赖着不走的那名大夫,眼中闪过了一抹鄙夷。
悬丝诊脉听起来玄乎,可他现在已经看清这只不过是这一名大夫不想近距离接触病人扯出的理由。所悬的丝线根本就没有传递出脉象,而这个庸医也没有那个本事诊断出来。
鹿管家正要挥手叫来人将那名大夫赶得远远的,就忽然看到苏余音猛地坐直身子精神一振。
他连忙凑上去问道:“苏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吗?”
苏余音就在刚才闭上眼睛打盹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前世有一种方法叫做种牛痘法,可以极为有效的防治水痘。
她眉头一皱,挥手道:“还请管家替我取来一些纸张,要上好的白宣,便于保存,字迹清晰!”
鹿管家连声应着“好好好”,亲自去书房取来的纸笔,放到了苏余英面前。
苏余音闭上眼睛,再度回想一下自己前世记得起的那些方法,拿笔写在了纸上。
鹿老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有些惊讶苏余音居然会写字,但细细思来又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这位小友既会做出美味佳肴,又懂得经营之道,医术更是深不可测……虽然出生农家,但会写字,又算是什么令人感到惊诧的事情呢?
鹿老暗自点头,对自己的眼光更加肯定。
苏余音记得关于种牛痘法是首先要在感染疫病的人身上取水痘化成的脓水,然后将这浓水特地弄在牛身上割出的伤口上。
这原理便是因为得过一次水痘的人不会再得第一次水痘身体中已经产生了抵抗力,可是多人都扛不过第一次水痘感染。
而在牛身上经过这一道程序,再取牛痘上面的水感染到人身上,其中水痘的厉害性已经大大减弱。
人的身体足以抵抗像这种降低了层次的风险,而身体中自然产生的水痘抵抗力却未曾减弱。
苏余音满意的看着自己写的纸上的方法,她点了点头,将其中的缘由和身边人分说了一遍。
鹿老看着纸上不大好看却足够坚定有力的字迹,眼中露出了一抹深思。
这字先放在一边,更重要的是其中所说的内容,如果水痘真的可以用这种方法抵抗的话,那以后黎明百姓何惧于这种病症?
这是一件造福百姓乃至于天下人的事!
鹿老一阵心潮澎湃,但激动过后更多的是对这种方法的的不安。
古人毕竟是还受时代眼界的限制,在旁边侍奉纸笔的小厮疑惑地问了一句:“这牛身上的脏东西弄到人身上,难道不会将人的先天之灵所污染吗?”
古时候人看牛都当成畜牲,而将畜牲身上的脏东西弄到人身上做这种危险的事……那小厮打了一个寒颤,满心想的都是如果牛痘种的人身上人感染了病症却没有活下去的,该如何是好?
苏余音本来还想解释,但刚才鹿老已经听得够明白了,干脆一拍桌子便定下了这件事情道:“此事我去同县令商量一番,毕竟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和当地父母官做主才行!”
苏明浩也凑过来看着鹿老手上的那几张纸,回头看着自家妹妹欲言又止。
“阿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是不能拿来闹着玩的!”苏明浩看着纸上所说着堪称荒谬的方法,过了好半天才一咬牙,下定决心般补充道:“如果真的要种牛痘,那就先从我来下手吧!”
鹿老脸色一变,断然拒绝道:“你们苏家人已经为了这场疫病操劳了这么久,种牛痘我自然会去找县令商量人选……哪里需要你苏家人去!”
鹿老说出这话时心中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这种还没有在别人身上尝试得到证实的法子,由苏家人先种牛痘最能够使大家信服。
但是看着苏家小友的样子,他又怎么忍心提出这种请求?
苏明浩识大体的建议,更是让鹿老心中升起了愧疚。
“我相信苏小友绝不是信口胡说,这法子如果真的有用,那她必然会成为被天下黎明供奉的恩人!”鹿老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打算立刻去县令那里同他商量。
可就在这时候,还在门边赖着不走的那名大夫发出了一声嗤笑,不屑的说道:“把畜牲身上的脏物弄到人身上,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鹿老家中的小厮瞧着那名大夫还在一边,顿时一致对外的怒斥道:“苏神医提出的事情,哪里需要你置喙,像你不过是连水痘病人都不敢接触的庸医,还好意思说什么行医数十年,我看是害了数十年的人吧!”
苏余音待人热情友善,鹿老府上的人和这小姑娘接触多了之后,都对她有那么些好感。
尤其是鹿管家,苏余音看出他身上有一些陈年旧疾,特地准备了一些中药方子。
便是这个举动,使得鹿管家约束府上的下人,对待苏家人处处友善,并未因他们出身贫寒而有瞧不起的情况出现。
小厮的大声怒斥让那名大夫缩了缩头,那大夫像是觉得丢了面子,又连忙抬起头来,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穿着的长衫。
“信不信随你们,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说什么民生大事,穿出去怕是要让杏林医者都笑掉大牙!”大夫“哼”了一声,偏过头看着苏余音的目光带上了一份不屑。
苏余音不耐烦地看着这名大夫,刚才从他诊脉的动作中就觉出他没有医德。她一贯不想和庸医说话,只觉得这些人玷污了杏林的名声,是医者之中的大蛀虫!
“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老神医给出一个解决办法,也好拯救县城中,天天被水痘之患惶恐的百姓!”
苏余音挑了挑眉毛,淡淡的说道。
此言一出,那大夫便闭口不言。
他心中也清楚自己平时这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行,寻常病症也可以靠着自家师父留下来的方子对照。靠着一个好师父留下的医案,他才在这县城中创下了些名声。
像水痘这种病症又哪里是他能够上手的,别说去医治了,就连提出一些简单防御的措施,他也只会说拿石灰粉清洁家宅。
苏余音知道这大夫腹内空空,外表看着人模人样,一身长衫,头戴纶巾,但草包就是草包,一戳就露了馅儿!
鹿老冷冷的看了一眼这名大夫,正准备让人将他拖出去,苏余音突然来了兴致,道:“说来我也有些兴趣,不知道大夫平时在何处坐堂,医治的都是些什么病症,到现在共救治了多少名病人?”
苏余音一直不知道本地县城中最常见的病症究竟是怎样的,她本是随心一问,可是这大夫就像生怕她抢走了自己的饭碗一般,故作清高的转头走了。
瞧着他敝帚自珍的模样,鹿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声说着:“真是世风日下,就连这等平庸之辈也来做着行医济世的事情!”
鹿老又转头对苏余音说道:“小友不用着急,若是你想看县中医者平时治病的医案,我这就让人取些过来,县城中有不少大夫,何必去取此人的呢?”
“鹿老说的也对。”苏余音看了看自己写完的那几张纸,她其实已经疲倦极了,只是刚才提出种牛豆的方法强打起精神而已。
苏明浩看出了自家妹妹眉间重新出现的倦怠之色,连忙道:“阿音,你已经忙了许久,要不去休息一下?”
屋里的人正说这话的时候,青玄月走来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栋客房,道:“就在你们刚才说话的那会儿,我已经和侍女布置好了房间,阿音,快去歇息一下吧!”
鹿老闻言多看了青玄月两眼,他目光一顿,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
青玄月被这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发边。
他的手指尖触到了一些奇怪的感觉,正是之前苏余音担心他被人盯上,特地帮他敷在脸上的易容物。
鹿老看了半天,虽然心中始终有种怪异的感觉,可他仔细瞧着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这孩子真是有心了!”鹿老觉察到自己刚才炙热的目光令旁人有些疑惑,便说了一句称赞,拿着自己手上的宣纸匆忙走了。
等去了县令那里,县令听闻这等惊世骇俗之法,反应也是和之前的小厮有些相仿。但他毕竟是一地的父母官,很快就稳定住了情绪,转而问起此事的实验。
鹿老和他一番商议,决定去街面上找几个乞丐,再去借来一头已经得了水痘的牛,寻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处进行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