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余音在白云县杨家纳闷的时候,这时候的苏家小院却显得异常安宁祥和。
青玄月坐在院子里新搬的木桌边上,借着明晃晃的天光,侧头看苏无垠读书识字。
“我听阿音说过,在强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你不如回到屋子里去。”青玄月眨了眨眼睛,也从旁边摸出一本字帖。他虽然嘴上说着,但言行却表露出了毫无顾忌。
苏无垠吐了吐舌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天气阴沉着,又不是出太阳,哪怕什么伤眼睛……到屋里去还要去点灯烛,多浪费呀!”
说罢,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青玄月识文断字,苏无垠也勤奋好学,两人相处得极好。一次鹿老过来给苏无垠授课,瞧见他们相处的模样,称赞了句君子之交。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在苏无垠低头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察到一片阴影覆盖到了自己的书面上,接着就是重重的撞击声。
苏无垠抬头一看,入目的便是青玄月手中书本滑落,而他的头则磕在了桌子上。
“青月!”苏无垠惊呼一声,连忙跳起来往外面跑去。
这时候苏家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明浩出去做买卖养家糊口,现在还不知道去了哪条街上!苏无垠焦急之下跑到了鹿老府上,直接向鹿管家寻求帮助。
鹿管家对苏家人十分友善,听闻是青玄月出了事,他略一思索,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个俊秀腼腆的少年。
“苏公子不要着急,我这就去请来县城中有名的大夫!”鹿管家先是叫来一个小厮,通告了鹿老一声。随后就跟着苏无垠一起到外头寻找医馆,将大夫请到苏家小院去给青玄月看诊。
苏无垠在出门之前已经将青玄月扶到了屋里的床上躺下,只是当时太过仓促,苏无垠也没有整理青玄月的衣着。等大夫过来的时候便直接将手搭在了青玄月的手腕上,再又扒了扒他的衣服,望闻问切。
一来二去,青玄月衣襟散乱,而人也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
鹿老正在家中品茶,忽然听到小厮传来消息,说苏家的那位少年出了事,乍一听还以为是苏无垠昏迷了。
他将苏无垠已经看成了自己的半个弟子,对他可谓是十分爱重,听得这消息便立刻让人准备车马赶到苏家。
鹿老赶过来,苏无垠倒是始料未及。
他连忙走到门前迎接,鹿老看到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便想起是小厮所说的应该是那名为青月的少年!
“看来是住在你们苏家的那青月身体有恙?”鹿老问了一声,跟着苏无垠走进屋子里,在帘子边上探头看了看床上的青玄月。
这少年他也十分欣赏,但是听说苏无垠说过,当时苏家人捡到这少年时,少年十分狼狈,一身灰土形如乞儿。
但就是探头看的这一眼,鹿老的目光忽然被青玄月脖子边上斜斜划出的项链吊坠吸引的注意力。
青玄月脖子上用精巧的花边绳拴住了一枚小小的碎玉,这碎玉水头通透,上面还雕刻了花纹。
鹿老年纪大了,本就眼睛有些花,再加上他离得又远,这一惊之下便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他俯下身来推开大夫,仔细查看青玄月脖子上的碎玉。
这枚碎玉刚刚落入鹿老满是老茧的手中,就引得这位老人发出了一声轻声感慨:“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这些人心心念念的想要追寻太子殿下的踪迹。但所获有的证据只有当时刺杀现场,也就是那座山林之中寻到的一小块碎玉。
这天下之大,想要寻到令牌碎裂的另外两半是何其之难,但鹿老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探视行为,竟然找到了!
苏无垠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转头一看,只看到大夫和鹿老凑在一团。那大夫哪里敢和一看便并非寻常人的鹿老抢位置,连忙恭敬地退到一边。
这时候鹿老便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他看着青玄月脸上透着些许怪异但又十分陌生的面容……这可不是太子殿下的模样!
他有些疑惑心里始终有着的怪异感,在慢慢地将手上的这块碎玉塞进了青玄月的衣襟中。
这块玉就算不说它原本具有的意义,本身也是件难得的宝贝,还是越少的人看见越好。
鹿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青玄月昏迷时双目紧闭的模样,慢慢退开到一边,又声音威严的吩咐:“这少年所需要的药材全都由我府上供应,大夫尽管开药!”
苏无垠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大夫却连点点头。
“这位小公子先前受了伤,此次发作那是因为他之前的旧疾,但先前那一关小公子已经挺过来了,如今只需要用药材调养便可慢慢痊愈!”
大夫本想扒下青玄月的衣服,将他刚刚查看过的累累伤痕展示给鹿老。但他又觉得以着鹿老刚才的表现,或许这行为有些不妥,他便只隐晦的说了两句,没有再继续下去。
鹿老若是这时候看到青玄月衣服里的伤痕,肯定会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但他一时过于吃惊,便是心中有三分猜疑,也未曾动手。
鹿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只走进屋子里看了一遍,便神思恍惚的的走出来。他连忙上前问道:“老太爷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我们请大夫顺道为您诊治一下……这陈大夫也算是县城中有名的人物,之前妙手回春救了……”
鹿老挥了挥手,打断了鹿管家的关切。
“你在这里等大夫写好药方后,便去药铺里面抓药,所有东西都要按上好的准备。”鹿老吐出一口气,眉头紧锁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重新上了院子外面的马车。
随着辗转的车轮,鹿老带着满腔心事回到府上,脑海中却不时闪现出青玄月身上的碎玉。
这明明是太子的玉佩,若是这时候从苏大人手上拿出玉佩中剩下来的那个“玄”字,说不定还能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屋子里昏迷不醒的青玄月,忽然动了动手指。
他陷入在梦魇之中,只觉得前路一片迷雾天色,灰暗阴沉。
忽然前面一棵枯树下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苏余音在那里半蹲着团成一团,似乎是在啜泣。
青玄月眼中一片茫然,几乎是下意识的走了过去,受着梦中的影响,木楞问道:“阿音,你为何在这里,不是应当去杨家了吗?”
但这是一直不抬头的“苏余音”并未回答,仍然发出着低沉且怪异的哭泣声。
青玄月伸手一摸,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血红,耳边还有连绵不绝的惨叫,仿佛无数冤魂围绕着他。
这一幕忽然一闪变成了一处山林,竹林之中刺客疯狂追杀,而他的护卫则在拼死搏斗。青玄月顿时感到头疼欲裂,他忽然晃了晃身子,潜意识地沿着山坡开始奔跑。
再又是一闪,梦中的场景变成了华美的宫殿,袅袅的青烟从香炉之中弥散开来,大殿柱子旁边点着的灯烛将这个金玉作梁的地方照耀得璀璨无比。
“大哥……”有衣着华美的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扬起头来怯懦的称呼道。
“殿下,皇上请您去御书房……”又有穿着蓝衣,头戴高冠的人掐着嗓子喊道,嗓音如同公鸭叫唤,显得十分尖细。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又有貌美女子柔顺的贴伏在地上,恭敬地行礼问安。
青玄月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翻身从床上坐起。
这时在查看他病况的大夫连忙闪身撤开,床上躺着的这位小少爷突然醒来,猛的起身险些将他撞上。
“老夫还指望着行医治病多积些功德,好多活上十多年,这是被这小子撞上,岂不是一把老骨头都要被撞散了!”大夫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脸上却挤出笑容,转头看着边上守着的鹿管家。
“大人,这小公子已经醒了,就是不知灶房中的药汤熬煮的如何!”
鹿管家微眯着眼睛,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次多谢大夫了,稍后我便差人将酬劳送到您的医馆。”
听见这话,大夫立刻笑逐颜开,连连道谢走了出去。
青玄月晃了晃头,他这突然惊醒,将刚才做梦的场景忘掉大半,但心头却总有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阿音那边出了问题?”青玄月咬了咬牙,忽然起身提出了一个想法。
他想去白云县看看苏余音等人是否安然无恙地呆在杨家,梦里苏余音带着怨恨的哭泣声,以及周围阴暗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至于后面那些富贵堂皇的景色,反倒逐渐模糊了。
苏无垠端着药汤从门外走来,闻言便有些诧异:“我瞧着杨家大舅还挺靠谱的模样,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听了这话,青玄月三两步走来,接过苏无垠手上的药汤,捏着鼻子一饮而下。
“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我一人来回路途也花不了多少钱,这就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