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真的成了,这乞丐竟然活了下来!”
脸上戴着口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床榻上乞丐病况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受到县令征召前来监督情况的老大夫听到了侍者的呼声,连忙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凑到乞丐的床前仔细端详。
“这乞儿竟然真的从水痘中挺了过来,唯一的缺点就是脸上多了些瑕疵?”
老大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掰着指头数着日子。这才多长时间,寻常水痘重病患,根本不会这么快就痊愈!
苏余音这会儿正在照看苏无垠,苏无垠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他是较早感染上水痘的一批人,又得到了鹿家的精心照料,苏余音更是及时回来替他处理症状,情况自然要比他人好得多。
苏余音看着自家四哥安然坐在窗下读书的模样,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想了想,去厨房做了一份糕点,带到了鹿老的书房。
自家四哥能够平安度过此劫,鹿老在其中的作用不可埋没。如果不是因为鹿府有着足够的能力请来大夫布置好人照顾苏无垠,那苏无垠怕是危在旦夕。
鹿老正在书房听鹿管家转达实验的那间小院子里最新的情况,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颇为惊诧,道:“此法竟然真的成了!”
鹿管家也是连连点头,口中称赞道:“还是苏姑娘厉害,谁能想到从牛身上弄得的这等东西竟然可以让人拥有对水痘的抵抗力,现在那乞丐已经被送到了水痘病人群居的地方,只要待过三天平安无恙……”
刚刚踏进书房的苏余音只听到了后半句话,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平安无恙,难道又是有什么病人?”
鹿老看到他来了,头一回没有将目光投在她手上的糕点,而是随手接过盘子放在书桌上。
他伸手指了指鹿管家,笑道:“苏小友来的正好,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正准备去寻你呢!”
鹿管家也是含笑将自己刚刚得知的信息说了出来,苏余音早就知道种牛痘法并无问题,对这个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鹿管家瞧着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更是钦佩,便忍不住拱手行了一礼。
苏余音瞧着这位长者行礼,连忙侧身偏到一旁,不敢接下来。
鹿管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轻一叹,道:“自古以来水痘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每逢瘟疫爆发,死去的人动辄数以百计,一整个县郡都沦为荒芜!”
“苏姑娘此举乃是功在千秋、利在万代的事,当然受得起老朽一拜!”
苏余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无奈地说道:“那也不用管家行此大礼,我这小辈又哪里受得住呢?”
鹿老在一旁看着,见他两人互相谦逊有礼,自己也是心有所悟。
苏余音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好奇那个实验的小院子现在是何等模样。
“我只听说县令从街面上找了几个乞丐做这实验,还事先签下了生死状,但是这几天为着四哥的事情操劳,那小院我却不曾去过。”
苏余音想着自己是提出这方法的人,或多或少也应当亲自去瞧一瞧。要是古时候的大夫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她也好指出来。
鹿老细细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苏余音为了照顾苏无垠忙前忙后,仅有的空闲时间都抽出来画了口罩的图样,以及列出各种防治水痘的事项。
就在苏余音准备去小院瞧瞧的时候,县令得了消息,顿时一扫先前晦暗的脸色。
“本县自从出了瘟疫之患后,我就一直担心上面的官员下来调查会摘了本官的乌纱帽……现在有了这一种功在千秋的方法,只要献上去,我非但不会受到瘟疫的责备,反而还有高升的希望!”
县令坐在主位上美滋滋的想着,他的侍妾端了一份水果出来,脸上也是一扫愁容。
“大人,依照妾身之见,应当给那献了方法的苏家一些奖赏!”这名侍妾看着温文尔雅,先前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给人做了小。
县令对她这名侍妾颇为宠爱,听见这话自然是入耳三分。
他伸手捏起盘子中的葡萄放入口中,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方才轻声一叹:“在这时节,也只有我们这等人家才能吃上这样新鲜的水果!”
侍妾眼角一扫,忽然提到:“大人这几日都不回到府上,一直在县衙中住着,家中怕是有些空落。”
县令闻言有些疑惑,他一来是忙着县城里的公务,干脆把铺盖直接布置在了官邸中,二来则是和他来自李家的那位夫人出了些矛盾,眼不见心不烦的避开了。
“家里不是有夫人管着吗,她那么好权,干脆就全交给她得了,哪里会冷清下来?”县令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喜欢侍妾提起的话题。
侍妾连忙俯下身来,温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夫人娘家……也就是本县的富户李家现在已经挂上了素稿,夫人毕竟是李家亲戚,也过去奔丧了。”
听到这话,县令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这李家可是县城中有名的富户,竟然也在这场瘟疫中死了人吗?
“李家毕竟也算是本官的亲家,本官也要去瞧瞧!”
虽说县令心中有些不甘愿,但这世道各有各的礼教,他总不能看着亲家门上挂了白,自己却无动于衷吧?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这个一地父母官怕是要被人指摘!
等县令坐着车马到了李家门前,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李家在这场水痘中死的人乃是他们家的大少夫人,也就是李文举的妻子。李文举对他的妻子颇不喜爱,李家下人也是看人下菜,自然对着大少夫人颇为怠慢。
好在大少夫人家中也有些势力,虽然在李家受了诸多委屈,但仍然是勉强过了下去。
可是这瘟疫一起,大少夫人不知怎么竟然染上了水痘,李家人纷纷自危,又有谁敢去照料这位夫人?
本来大少夫人身边还有陪嫁丫鬟好端端的伺候着,运气好,说不定也能挺过这一关。
可是李家从上到下,上到老夫人,下到底下的洒洒丫鬟得知大少夫人得了水痘,都纷纷避之不及,连带着她的陪嫁丫鬟都受了不少白眼。
那丫鬟去厨房端饭菜的时候,就因为大少夫人胃口不好,吃饭时错过了时辰,最后拿到手的竟然是冷饭残羹!
像这种大户人家的厨房一贯都是有炉子常年温着的,这陪嫁丫鬟瞧这残羹冷饭都不好意思端到自家主子面前,只能自己掏出私房疏通关系找人做来饭食。
李家人的面子实在过不去,还是找人请来了个大夫。
说来也巧,这名大夫正好是之前被赶出鹿府,和苏余音呛声的那人!
在这名庸医的治疗下,大少夫人还是没有挺过水痘这一关……现在李家一边挂着素稿办丧事,一边还要应付大少夫人娘家的吵闹。
这大少夫人的娘家也是本地有些实力的乡绅,听到陪嫁丫鬟对李家的控诉,过来奔丧的娘家兄弟气得不行。
谁家好生生的女儿,送到李家来是由着他们糟蹋的?
县令看着这一团乱象,实在没了搭理这种亲家的心情。
他上了轿子正想走,李家门前的小厮眼尖的发现了县令,还当是自家来了靠山,连忙将吆喝一声:“县令大人过来做主了,你们这些泼皮无赖休得胡闹!”
大少夫人娘家的人愣了一下,却看到县令理都不理,也不管李家的管家出来的迎接,直接上了轿子就走。
这态度明摆着就是默许,于是整个李府被闹得鸡飞狗跳。苏余音和鹿老去实验的那间小院时,正巧从街上路过,瞧见李家的大门都被人拆下来放在脚底下踩。
至于那名庸医大夫,也被大少夫人的娘家人扯到了李家门前用绳子绑好。
苏余音瞧见这乱象,打听了两句原委后,她只能幸灾乐祸的一笑,嘴上说着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这大夫哪里会治什么水痘,李家人也不精心打听一下。自从那大夫被鹿老赶出府后,县城里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请他上门。
只可惜了大少夫人,在这古时候的媒妁之言下嫁给了李文举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又被李家这一窝子黑心肝的害死。
苏余音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更加急迫的想将种牛痘法推广到各地。
鹿老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也忍不住微微一叹:“等着法子推广起来,要想覆盖到所有地方,少说也得两三年后,不过一想到两三年后我朝百姓便可不再畏惧于水痘,我这老人家便心中欢喜!”
“也是,若是能像李家大少夫人这样枉死的人更少一些……”苏余音点了点头,她忽然想到前世的一个说法,便随口说了出来。
“我曾经听人说过,医者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天下人无病无痛,自己的药再也卖不出去。”
鹿老听了这话,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便露出了一脸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