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见到婉潞,潘氏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又转而看向门口,楚夫人哭的天昏地暗没感觉出来,倒是秦氏问了一句:大伯在哪里?这问话打破了屋里的寂静,过了会儿才有个丫鬟怯生生开口:今儿邵姨娘说伤口又疼,大爷一直守在邵姨娘床边。
这消息众人都晓得,秦氏刚想说话,楚夫人已经抬头怒道:这个逆子,这样的大事还这样,去,给我把他抓过来。丫鬟们小心翼翼互看了一眼,接着方才那个丫鬟才小声地道:奴婢们已经去请了几次,谁知道……
楚夫人站起身,那眼里闪出厉光,丫鬟吓的后退半步,秦氏忙给她捶背安慰,楚夫人顿了顿:再去,带几个老婆子去,他要再不来,就把他揪了来。丫鬟们哪敢违命,急忙走出去,楚夫人看着床上的儿媳,闭眼时那泪就又流了下来:大奶奶,是我养子不教害了你。
潘氏眼里的光越来越黯淡,听到楚夫人这样说,勉力抬头道:婆婆为人慈爱,只是媳妇没福,婆婆康健,媳妇在地下也安心。这话让屋里的人轻轻啜泣起来,潘氏的眼转向理哥儿,他们夫妻急忙跪下,潘氏已经抬不起手来抚摸他们,只是看着婉潞:我一生所系,六婶婶。
婉潞上前握住她的一支手:大嫂,侄子犹子。潘氏勉强要笑一笑,可怜怎么笑的出来,那枯瘦的手微微抬起,对孩子们道:婶娘如娘,不可忤逆。理哥儿已经大哭起来:儿子知道,娘,儿子知道。潘氏脸上的笑容变的更加奇怪,屋里的哭声已经从啜泣变的大声。
门帘又被掀开,随之而来的是赵大爷的声音:不就是……我就来看一眼。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楚夫人的一巴掌:逆子,你媳妇都快去了你不在面前守着还在那想着别的,我看你怎么有脸去见你岳父?赵大爷被母亲打了也不敢说话,往潘氏床前走去:娘子我来了,你可以安心了。
潘氏眼里有泪涌出,没有人上前去给她擦泪,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旁人也只有看着。赵大爷见潘氏泪流不止,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潘氏就看向傅氏,傅氏微微起身:婆婆,媳妇会照顾好小叔小姑们。
潘氏眼里的泪顿时不见,脸上露出最后一抹微笑,再没看赵大爷一眼就撒了手。婉潞忙叫婆子们上来给她擦洗换衣衫,丫鬟们把孩子们带下去,赵大爷嘀咕一句:叫了我来,又没什么事。
楚夫人本来在秦氏的搀扶下想下去,听了这话越发大怒起来: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个人是什么人,你媳妇是什么人?赵大爷被楚夫人骂着,心里有些不服:娘,那个人虽然卑贱,却是儿子的知心人。楚夫人摇了摇差点倒下去,幸亏秦氏在旁边扶住。
楚夫人冷哼道:知心人,亏你说的出口。说着楚夫人喊声来人:去把邵家的给我拖来,在你大奶奶灵前跪下,你大奶奶停几日灵,她就跪几日。婆子们齐齐应声。
赵大爷忙扯住楚夫人的袖子:娘,儿子活了这么快四十年,只有这么一个知心人,娘……楚夫人一口啐在儿子脸上:呸,她一个做姨娘的就该晓得自己的本分,知心人,她也配?
赵大爷不敢再说话,楚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潘氏算起来可以算是邵姨娘气死的,诚远伯家来吊唁时候,发作不了赵大爷,难道还不能发作个姨娘?
不先自家发作了,等天明潘家过来吊唁,那时自家的脸皮就不晓得往哪里搁了。邵姨娘已经被婆子们拖了过来,那四十板子打成的伤还没痊愈,又只着了中衣,显得有些可怜,瞧见赵大爷站在那里,哀哀切切地道:大爷,求你救救奴。
话才刚出口,一个婆子已经一巴掌打到她脸上:没眼色的东西,这时候大爷也救不了你。邵姨娘被一吓,又见赵大爷站在那被楚夫人的眼睛一瞪就不敢上前的样子,又哭了起来: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儿面上……
楚夫人冷笑:翰哥儿有你这样的娘,那是他的晦气。邵姨娘被堵了回去,除了哭再没别的话说。楚夫人发作邵姨娘时候,婉潞已经带着人把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上面还有老人,潘氏的灵堂就布置到了她的上房,又在外面设了个灵位,好让人过来吊唁。
潘氏也被擦洗干净换上新衣,就等天一亮选个时辰让她入殓。一切都已完备,就等按部就班进行丧事,婉潞见楚夫人还坐在那里双眼呆滞,上前道:婆婆,天都快亮了,婆婆还请先回去歇息,这里有媳妇们呢。
楚夫人见这里井井有条,傅氏虽带着泪也在那里帮着收拾,并不因自己是冢妇而有半点懈怠,又看呆站在那里的赵大爷一眼,怒道:你还不快些去换丧服,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赵大爷看一眼邵姨娘,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楚夫人用手指着他:她一个妾室,主母没了戴孝守灵是她的本等,难道你还有别的话说?赵大爷被楚夫人训的没有半句话说,只得走了出去。
婆子们已经把邵姨娘拖到潘氏灵前按了跪在那里,邵姨娘这时倒不哭了,只是呆呆跪在那,来往的人偶尔也能踩到她的衣裙,她也不觉得疼,心里只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