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言自从薇薇安跟自己坦白说过之后,心情的确很好的,但等唯一接起电话让他晚饭过去吃饭的时候,沈嘉言觉得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男人,沈嘉言从来不信什么所谓的直觉一类的字眼,人的命运都是靠自己来掌握的,现在的一个细节决定了你即将面对的一件事,一环扣着一环,总会找到最初的那一环的。
林唯一从出了车祸起,就一口咬着要分手,从不曾有半点软化,他不相信,就因为柏文找上门来了,她就会改变态度,不跟自己分手了。而且刚才电话里头他听出来了,唯一说话的口吻冷静到近乎陌生的程度,所以,事情只会更严重,而不会有什么好转。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想错了方向,影响唯一的人,不是小舅柏文,而是苏安逸?毕竟欠下最多的人,是他苏安逸,如果是苏安逸要求的,唯一肯定不会拒绝。
“柏文那边,你先不要去管,我要你现在去查查看宸鸿的苏安逸那边,有什么举动就给我打电话。”
沈嘉言甚至想过要逃的。他知道自己为了林唯一,又破例了。
沈嘉言下班之后在办公室里就开始犹豫,直到车子开到林唯一家的最后一个路口,他还在犹豫,甚至在唯一家门口的地方,他还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见唯一。见唯一,或者只是单纯地吃一顿饭,那绝对不是问题,他只担心唯一见到自己可能会说的话,这个女人总是将他放到最后才可能考虑着,生气或者愤怒都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了。
林唯一请沈嘉言进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沈嘉言心底一沉,第一次尝唯一手艺时的那几样菜,看起来与上一次根本没什么差别,但这里头表示着什么意思,沈嘉言模糊地抓到了一点什么。
“我下午请房东太太帮我去买了菜,你尝尝看,有没有比上次要觉得好吃一些。”坐到沈嘉言对面之后,林唯一自己根本就没动筷子,只是安静地要沈嘉言尝尝看,而沈嘉言自然也是一动不动的。
目光盯着林唯一看了好一会儿,沈嘉言眼底藏起了锐利,只是漫不经心地问她,“唯一,这个不是谈话的好借口,我跟你之间,开诚布公地来谈,比什么都合适。”不是他不会婉转,但从他喜欢林唯一的那一天起,他对林唯一就从来不曾婉转过,单刀直入的喜欢,到后来的渐入佳境与急转直下,所有感情的发生发展都不曾瞒过什么,就算现在出现了问题,他也只是想要正面地,积极地去解决问题。
的确是有问题,林唯一低着头看面前的几盘菜,“不管怎么说,这事我想亲自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了苏安逸,同他在一起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花心思到我身上了,不值得。”
有些人,如同薇薇安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求自己的爱情,享受爱人与被爱的权利,但有些人,就像她林唯一那样,从七年前那天起,就不应该再碰爱情,只可惜自己当初贪了沈嘉言身上的阳光与温暖,蛮以为有些事情可以改变的,但到头来,非但什么都没有改变,反倒是赔了自己的心进去。
果然不值得。
沈嘉言很像把林唯一的脑子挖开来看看,这世上唯独不能还的就是感情。苏安逸,果然是苏安逸,这之前他以为苏安逸已经被柏文给压垮了,却忘记了唯一真正顾及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苏安逸。
她担心柏文会再次伤害到苏安逸,她认为七年前苏家的悲剧都是因她而起的,所以苏安逸要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怨一声。沈嘉言的确是漏看这个人了,他以为这般轻易就向柏文投降了的男人,其实一点威胁都没有,到头来才知道,真正最大的威胁者是他。
他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说,从七年前起,他就已经开始孤注一掷了,再不会拥有些什么东西了,于是他是最放得开手脚去做的人。他不用抢,也不需要摆出一副可怜人的姿态,他的愤怒与仇恨更加能让林唯一觉得亏欠。
只是,这样子一来,对他沈嘉言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沈嘉言勾着唇笑,“唯一,我也喜欢你,你怎么就不去想想,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罢了,被逼急了,我也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林唯一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不值得的,你若为了我成了第二个小舅或者苏安逸,那你就不是沈嘉言了。”或许就是笃定了沈嘉言身上阳光的一面,所以林唯一才会认定沈嘉言不会为了自己,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来。
“林唯一,你小看自己,也小看爱情了,柏文是这样,苏安逸也是这样,而我,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不会变坏呢?是不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开始针对柏文和苏安逸了,你也不会相信呢?”沈嘉言目光盯着林唯一,这些事情他也的确做了,就看唯一她信不信了。
林唯一看着沈嘉言,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从不是我小看自己,而是在我看来,你是优秀的,理性的,有些事情是你的底线,你不会做到那一步的。”
“林唯一,你会后悔的。”
的确是会后悔的。
昨晚上的不欢而散,让林唯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眼都肿了起来,眼底泛着血丝,脑袋昏沉沉的,整个人都不舒服。
林唯一躺在床上,瞪了好久的眼,才想起,自己今天要结婚了。
起床的时候,林唯一觉得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伤口上也不觉得疼了,整个人麻木又混沌。
结婚需要带户口本与身份证,林唯一打开床头柜,里面只有身份证,林唯一才想起来,她的户口在父母去世之后就给牵到了小舅这边,高三毕业那边,她打定主意要走,但那时候也没想太多,而且也立不了户,这七年她从来没想过要用到户口本,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她的户口一直在小舅名下,还未独立出来。
林唯一没有跟苏安逸约过时间,几点去民政局也没确定,不过她想要拿到户口本,就必须去找小舅,而且就算是独立出户,也需要时间去办理。
握着自己的身份证,林唯一给苏安逸打电话。
苏安逸从昨天起就处于一种特殊的兴奋当中,欢喜或者悲伤或者说是如愿以偿了,都不能解释这种兴奋。他就像是一个走到沙漠里的行人,痛苦的,绝望的,忽然有一天,遇见了一个人,他带着她一起上路,她身上带着他最渴望的水源,而他却偏偏又掌控着她的生死,他可以杀了她,可她死了,他就会失去最渴望的水源。
相辅相成的两个人,就像他跟林唯一。
他跟唯一,其实,都是可怜的人,两个可怜的人,不是互相舔舐伤口,就是彼此伤害,他选择了第二种。
可是当苏安逸拿出自己的户口本时,他沉默了。
苏安逸的户口本上,只有薄薄的一页,这世上,就剩他一个人了,如果他结婚了,户口本上就会多一个人,一个他其实,并不算讨厌的人。
所以当苏安逸接到林唯一的电话,说是要延期的时候,苏安逸很不爽。
“你在家里?”苏安逸拧着眉问林唯一,林唯一不知道苏安逸这么问是想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家的,出了点小事情,就在家休养了。”
苏安逸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下,苏安逸就挂断了电话,拿了车钥匙,出门了。
等林唯一看见站在门口的苏安逸时,她说不上太惊讶,退后两步,让苏安逸进来。
苏安逸眯着眼看林唯一脸上的伤,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她,“怎么回事?”
林唯一有些局促,似乎这是七年之后再遇上起,苏安逸开口对她说过的语气最正常的一句话了,不管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林唯一觉得,关系能改善一点,总会好些的。
“发烧,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被车给撞了,人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跌了一跤比较严重,现在在家休息。”林唯一不知道警察查到了什么,只是现在看着苏安逸,林唯一忽然闪过点东西,但是很快就消失了,索性就没继续想下去。
倒是苏安逸没放松,之前柏文就来质问他,是不是他下的手,柏文或许是真的太看得起他了,他在W城,手上拥有的权势甚至都比不上他柏文,又怎么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只是他不行,有一个人可以。
苏安逸想到了欧阳九。
事情发生的太巧合了,前一晚他跟阿九摊牌,第二天唯一就被车撞了,扎堆扎得太凑巧了。欧阳九的性子,苏安逸算是很了解的,如果一个要圈个人出来,在苏安逸看来,能疯狂到开车撞林唯一的人,只能是欧阳九了,而且从那天之后,阿九就没有再来找过自己,就算是瑾姨吩咐的,这样的情形还是很古怪。
“你说户口上出了点问题,是什么问题?”对苏安逸来说,阿九这里是他欠下的,先不说究竟是不是阿九造成了这起事故,即便真的是她,他也会替阿九瞒下来的。
林唯一点了点头,“我户口还记在小舅那里,要独立出来,还得重新办过。”
苏安逸看着面前的林唯一,平静的,惴惴不安的,祈求的……
似乎每一种都是她,但其实每一种都不是她。
“林唯一,你喜欢我,多长时间?”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问出来,苏安逸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心底也在悄悄地问自己,他喜欢她,多久了。
从没想过有一天苏安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其实林唯一自己也没想过,“既然打算好了要在一起了,我会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
苏安逸自嘲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林唯一,你既然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你那骄傲与倔强呢?真可惜,当年最吸引我的那些东西,你都没有了。”
林唯一笑着看苏安逸,许久之后,才木呆呆地点了点头,“是啊,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你也不是当年的苏安逸了。我只是想知道,欧阳小姐怎么办?”林唯一是真的不想再有无辜的人受伤了,沈嘉言是,欧阳九也是。
苏安逸冷笑,“不牢你费心,既然你没有户口本,那也没关心,我的要求只是你在我身边,是不是名正言顺对我来说不重要。”
“搬家,住我那里去。”
这是苏安逸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要唯一住到他那里去,不算是什么突如其来的请求,他可不需要整天带着唯一去柏文面前转悠,他只需要唯一像个妻子一样,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取悦他,这样,即便看不见,也足以要了柏文的命。
唯一也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她已经答应要嫁给苏安逸了,所以,搬去一起住,对她来说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林唯一找了房东,跟她解释了一下,说今年的房子不租了,会在月底前搬出去,房东太太是个不错的人,知道唯一要搬走,倒是多关心问了几句,不该问的也没多问。回到房间之后,林唯一看着自己亲手布置起来的房子,忽然觉得舍不得了。她在这里住了三年,是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一下子要走了,唯一总是舍不得的。
沈母打电话来的时候,唯一正在一点一点收拾房间。
其实沈母打这个电话过来,实在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没联系上唯一。说起来沈母是真心拿唯一当未来媳妇对待的,自从沈嘉言跟唯一从S城回来之后,沈母就没有再见过唯一了,她自己有交际圈,只是隔一段时间才会去找唯一出来喝喝茶,可是这一段时间,她连着打了两天的电话都没有联系上,实在没办法,先去找了儿子。
沈嘉言之前瞒着家里,没有告诉他们唯一出车祸的事情,这会儿母亲问了起来,沈嘉言也知道,不能再瞒着了,何况这几天唯一在跟自己划清界限,或许有母亲出马,会让情势有所好转也不一定。
林唯一看着沈母的电话,犹豫了好久,还是接了起来。沈母的语气如常,互相问候过之后,沈母打算约唯一出去喝茶,自己的儿子心底打什么主意,她这个做母亲必要的时候也要配合一下。
不过林唯一没有答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嘉言的关系,总之唯一不想让沈母对自己觉得失望,在沈母身上,林唯一第一次有了被母亲关爱的感受,潜意识里她不希望沈母对自己失望,就算结果还是一样的,但唯一希望,起码不是现在。
委婉拒绝之后沈母停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你最近出了车祸,嘉言怕我担心,所以没有告诉我,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才打去问嘉言,才知道你出了事,所以想见见你,或者这样子,我让司机带我去你家,看看你,好吗?”
若是平时,唯一肯定招架不住,可现下的情况实在太紊乱了,唯一根本不适合去见沈母,不管是出去见她,还是让沈母纡尊降贵来见自己,总之,不能见面。
“沈阿姨,等我身子好一点,过来见你,好吗?”林唯一的声音轻轻的,沈母倒没因为唯一的拒绝而生气,挂了电话之后,又给沈嘉言打了回去,让他出来陪自己喝茶。
沈嘉言直接从公司过去约好的茶餐厅,到的时候沈母还没有来,沈嘉言坐在那里耐心地等着,直到沈母也到了茶餐厅。
帮着母亲倒了一杯她最喜欢的花茶,沈嘉言起身扶母亲坐下,神情举止泰然自若,沈母微微弯了嘴角,“无事献殷情,倒是对自己妈妈也使这一手了。”
沈嘉言倒是没所谓,笑着坐到对面,给自己倒满茶,“为漂亮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沈母笑了笑,小口品茶,搁下茶杯之后才开口,“我原本想约唯一出来陪我喝茶的,只是她不肯出来,说吧,你跟唯一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沈母嫁到沈家也三十几年了,眼前的儿子虽然大半的时候都在国外读书,但是感情上是真的没有生疏多少,感情上的事情也可以跟自己谈谈,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确是很成功的。
沈嘉言也不瞒着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妈,唯一要跟我分手。”
果真是出了问题,沈母抿了抿唇,“难怪你父亲对我说,最近你的动静不小,就是为了唯一是吗?”沈父自从年会之后,就基本上已经把公司全部放手交给儿子打理了,他几乎连公司都不大去了,平时也多了时间在家里陪沈母,或者出去跟人应酬,吃吃饭,钓钓鱼,过着半退休的日子,但是儿子的动向他还是知道的,除了那个大型游乐场的计划之后,他发现,儿子最近开始针对天一实业了。
这一点,他不能不奇怪,不说别的,就儿子自身来说,他还在追求人家的侄女,没理由要赶尽杀绝的,何况天一对他们沈氏还不构成威胁,可儿子就是这么做了,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沈父倒也不是见风就是雨,说起来柏文他也不喜欢,心里上阴暗的人,他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也就是跟沈母提了一下,没有多问什么。
沈嘉言听见母亲这么一说,眼神闪了闪,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唯一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还想要还债,我劝也不听,才想着用这法子。”
沈母好气又好笑,唯一那性子执拗得厉害,可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傻了?“你既然知道了他们都在逼唯一,为什么还要凑上去?唯一这姑娘,她不图你身家富贵,但她后来也还是接受你了,为什么?你有没有好好想过?”
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遇上感情的事情,也会这般不理智,倒是让沈母心底好笑,只怕对唯一是真的用情很深了,沈母也不吃醋,儿子长大了总会遇上一个女孩子,让他倾心相许,真心实意地爱不场,结局是喜是悲,就要看老天的成全了。只是将心比心,如果她是唯一,沈嘉言这么做,只怕是适得其反。
喜欢他什么?这一点,沈嘉言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的确,那晚自己见过柏文之后,跑回去跟唯一表白,她晕乎乎地点头之后,他就一次次靠近她,让她适应自己在身边出现,可却从来不知道,她会点头的原因。
“或许,她只是利用我,想让我帮她打发掉边上的那两个人。”沈嘉言忽然想起了最初的那个理由,做他的情人,只是话才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难受了。沈母看过儿子的口是心非,摇了摇头。
“唯一喜欢你身上温暖的气质,柏文或者苏安逸,都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带给她的是纠缠和痛苦,但是你不一样,可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了他们,你觉得自己跟唯一,还会有希望吗?”沈母并不去管商业上的事情,嘉言对天一的打击已经开始了,也并非是盲目打击,损人不利己,否则仲文也不会由着沈嘉言的性子胡乱决策。
沈嘉言看着母亲,忽然噤声,沈母也不逼着,感情这件事,她也没什么经验可谈,或者说她自己也是个失败者,但她是女人,明白唯一的处境,知道那样情况下长大的女孩子最渴望的什么。
投其所好才是上上策。
就在沈嘉言与母亲面对面,安静坐着品茶,不再谈这些烦心事的时候,薇薇安走了过来。
薇薇安优雅得体地冲两个人笑了笑,她不知道沈母的身份,来茶馆也是碰巧,但总而言之,她的出现让局面起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