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童的离开并没有让程大爷的生活发生什么改变,他依然常在书房,只是平日那朵解语花已经不在,拿起书本就会发呆,提笔写字就会怔住,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可就算过的不好,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样一来在宋氏眼里程大爷就是闷闷不乐了,她一直以为,没有了琴童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后,程大爷的心自然就会到了自己这边,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程大爷如同失了魂魄一样,这让宋氏怎么不伤心?
宋氏一伤心,贴身服侍的下人们就倒了霉,连章婆子都吃了几次挂落。更别提其他人了,最倒霉的就是夏月,夏月做了通房,每日还是要到宋氏跟前服侍的,穿的鲜艳点,宋氏就怪她打扮的这么骚是给谁看?素淡些,这家里又没死了人,你挂着张脸是为什么?
真是喜怒皆不成,夏月心里有怨气又不敢发出来,也只有按了宋氏的说法每日去换了衣衫。这样过了几日,宋氏心里的气稍微平一些,夏月这才松了口气。这日宋氏正坐在屋里,夏月在跟前服侍着,宋氏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你都服侍大爷那么久了,也没有个喜信,我这心里,可急的慌。”
说着宋氏用手捶了下胸口,没有孩子,就算再孝顺,程太太的脸色也会带出几丝不好看。上个月接了二太太来的信,说二房家的长子媳妇已经有了身孕,他们成亲比自己还晚了那么几年,可人家就这样怀上孩子,自己这里依旧没消息。医生请了好几个,药喝了好几桶,附近的寺庙也去烧过香,磕过头,可还是半点效用也没有。
夏月心里再委屈也不敢现出来,只是低头道:“奶奶抬举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敢怨奶奶?”这话让宋氏心里十分受用,伸手拉了夏月的手:“你啊,要早点怀个孩子,这样也不辜负我的一片心。”夏月刚想回话,喉头突然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忙偏过头用帕子捂住嘴,一声干呕怎么也挡不住。
宋氏的眼立即亮了,夏月的头这才正过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今儿只怕是吃油了,怎么这么……”话没说完,夏月就又觉得一阵恶心,宋氏已急忙叫来人,秋草已走了进来,宋氏欢喜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快,快去请个医生来。”
秋草唬了一跳:“奶奶,您是哪里不舒服?”宋氏拍一下桌子,自己也觉得说话有些乱,停一停这才拉过夏月:“你快告诉我,这月身上来过没有?”夏月的眉皱起,脸色还是那样苍白:“这月,虽说迟了几天,但这也是常事。”
宋氏急的啐她一口:“呸,你竟连自己身上都不明白,只怕是有了,秋草,快去和太太说,让去请个医生来。”夏月啊了一声,手抚上肚子,脸上顿时不知是该 喜还是该惊,那抹煞白竟一直没有消去。
医生很快就请到,那时夏月已被安置在房里,诊了脉,确认夏月已经怀上,不过日子还浅,刚刚有一个月,这医生是个白发老者,用手摸着胡子道:“虽已有了,日子还浅,这胎像只怕不稳,还要开几个方子吃着,让胎更坐稳些。”
宋氏在窗外听的真切,已经叫了出来:“那还请先生早些开方,我们也好放心。”这医生见的多了,知道这些太太奶奶想的是什么,提起笔写了个方子出来,交给一边等着的章婆子。
章婆子拿了方子出来,宋氏扫了几眼,她虽认得几个字,却不晓得药理,只说了两句高明就命人给程太太送去,一来报喜,二来按方抓药。
送走医生,药也抓了回来,在檐下熬着药,宋氏呆呆坐在自己屋里,闻着那股药香味,方才的欢喜已经变成了难过,为何这孩子不投在自己腹中,而是在别人腹里?
章婆子走了进来,见宋氏用手撑着下巴,脸上似乎还有哀戚之色,上前劝道:“奶奶,您有什么好伤心的,那夏月不过是替您生的孩子,别说她生一个,就算是生十个八个,也轮不到她被孩子叫声娘。”宋氏用帕子点一点眼角,脸上神色平静些:“你说的是,只是等孩子再大些,晓得不是我亲生的,总是会向着亲娘的。”
夏婆子嘴一撇:“奶奶,这有什么,摆布这么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再说您历来孝顺,太太疼您还来不及,哪会管那么多。”到时夏月要真生下儿子,趁体虚的时候,宋氏扯一下面皮,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却还是叹道:“那始终是损阴德的,我可……”
话刚说了一句,外面哐啷一声,想是有什么东西掉地,章婆子不等宋氏发话就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见门前是簪子,脚下还有打翻的茶壶,章婆子的眉毛立即竖起来:“你啊,越来越不会做事了,现在竟把茶壶也打翻了。”
簪子的身子抖的很厉害,刚才送茶过来,见门虚掩着也不在意,仔细一听那些话竟听了大半,这样的事簪子没经过也知道是机密事,要是知道自己听了去,也不晓得会怎样?
见簪子抖成这个样子,宋氏已经走了过来,开口就要问簪子可听到什么?猛然想起什么闭了口,只笑一笑:“章妈妈,簪子这几日只怕着实辛苦,不过打翻了茶杯,收拾好了就是。”没想到宋氏今儿这么好说话,簪子急忙谢了,拿了扫帚来把茶杯茶壶打扫干净。
瞧着簪子的背影,宋氏脸上露出一丝有些狰狞的笑,接着就消失,那笑容又重新变的温和,只要夏月生下儿子,又何须簪子来和自己分宠?况且大爷对这个小丫头和对别人不一样,这个隐患总要消了,真放个大爷的心上人 在自己身边,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宋氏手里的帕子绞的越来越紧,最后已经绞成一条线,章婆子把门关好,宋氏脸上神情已经和平时一样:“章妈妈,夏月有了身子,该想着怎么给她补一补才是。”
章婆子哎哎连声,主仆俩商量起该用些什么补药,等簪子再送进茶来,听到的就是如何给夏月补身的话,至于方才的话,仿佛簪子听错,宋氏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簪子虽然被人说笨,其实也不傻,晓得这些话是要紧的,自然不敢告诉别人去,只是像平时一样做事。夏月有了身孕,程太太也是欢喜的,特意命人送来几样补身的药,又安排了个小丫鬟服侍夏月,夏月的屋里也热闹起来,都盼着她能一举得男,好让程家这房有后。
程大爷也带了几分欢喜,无孝有三无后为大,做男子的总要为家族传宗接代,成亲这么多年只有敛珍一个,程大爷虽没说出自己心里也是着急的,现在夏月有孕,总算又多了个盼头。
程太太常带着敛珍过来,教敛珍说话,问她姨娘肚子里怀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每次敛珍都清楚回答是弟弟,这让程太太十分高兴,常说小儿无虚言,这样话也是讨口彩,至于几分成真,那就不晓得了。
每当敛珍过来,常年在屋里的若雪也到宋氏跟前服侍,那眼却紧紧看着敛珍,敛珍已经三岁,生的粉白聪明,眉眼和若雪很像,神态却像程大爷,人人都说她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若雪到了这时只有紧紧盯住女儿,连抱都不能去抱一抱她,敛珍常年在程太太身边,对宋氏也是脆生生喊娘,见了若雪却只是笑,还是旁人叫她喊姨娘。
听到女儿唤自己姨娘,若雪却连泪都不敢流出来,伸手想抱抱她,奶妈却把她放进宋氏怀里,宋氏抱着敛珍亲了两下,敛珍笑嘻嘻喊宋氏娘,这一幕刺着若雪的心,却连一点委屈都不敢露出,只有紧紧咬住牙,觉得牙根都出血了这才放开。
这日又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玩了会儿,程太太觉得有些乏了,让人抱着敛珍离开,刚走出几步就看见章婆子走了过来,面上还有些愤恨,见到程太太忙躲在一旁。
程太太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即明白章婆子有事,宋氏已经嗔怪地道:“章妈妈您也是老人儿了,怎么也不注意,差点冲撞了婆婆。”章婆子立即跪下:“奶奶,不是老奴冲撞,实在是方才见到件事,老奴恨的慌,想着来回禀奶奶,就忘了太太在这里,还望太太恕罪。”
这本是宋氏和章婆子商量好的,一定要把这事闹大,才好名正言顺把簪子处置了,这时宋氏却装作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章婆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奶奶,这几日常见簪子在那里鬼 鬼祟祟的,老奴起了疑心,谁知在她房里枕头下面发现这些东西,这样东西,可不是一个下人能得到的,只怕是和外面什么人勾搭上了,得的贼赃。”
章婆子手里捧着的,正是琴童送给簪子的那几样首饰,在阳光下发着金灿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