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在会上对我们痛心疾首地说:“你们要多学学小何!”
小何面露得意,冲着大家微笑,我却被那几个家伙愤怒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
有一阵,韩宇被主任送出去进修,我却频繁地崴脚。每逢这个时候,我都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周面前,秀给他看,潜台词就是“你陪我去骨科”。周周总是牢骚满腹地扶着我在骨科和放射科之间穿梭。
后来,韩宇回到医院,我再次受伤的时候,韩宇对着周周挥手,“还是你陪她去,反正你都习惯了。”
周周女友的身体不好,体检时查出有一个8cm大的子宫肌瘤,在周周的鼓励下做了手术,不过至于将来能否生育,还是未知数。周周在这件事上体现出来的宽容和体贴让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很感动,也为那个女孩子庆幸。
在我怀孕那一年,周周决定和青梅竹马的小女友步入洞房,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最近在忙着装修,新房子装好了就可以领证结婚了。
他们看起来那么幸福,那么幸福。
他们是十一前领的结婚证。我们几个问他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同样也该我们凑份子表心意了。周周笑嘻嘻地说:“不急不急,十一后有的是时间。”
那时,我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医院免掉了我的夜班和节假日值班,整个十一一直和韩宇在家里待着。不记得是十月三号还是四号,我忽然收到朱哥短信,大意是“周周入院,病情危急”。
我和韩宇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周周已经住进了单位的血液科。主治医生让我们戴了口罩,才允许我们进房间。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们觉得难以置信,周周身上布满小红点,双眼血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周周得了急性白血病。
那时的心情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我是那种在悲哀状态下永远说不出话来的人,只有傻傻地站在一边,反倒是韩宇比我沉着。
周周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你肚子都大了,别再跑过来了,等上了班再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不能让它掉下来。
第二天我们又跑去看他,他的病情没有丝毫缓解,反倒越来越严重了,两只眼睛完全成了熊猫眼,鼻腔出血,牙龈出血,浑身青紫,已经没有力气和我们说些什么了,那些药物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医生解释说周周得了最凶险的一种白血病,这让我们更加焦虑。
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周周的老婆。周周一直将她藏得严严实实的,笑称要等婚礼请客时才让我们见到庐山真面目,我万万没想到,却在这样的场合和她相遇了,那是一个又文静又温柔的小女孩儿。
到了晚上,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我和韩宇在家里吃饭,忽然收到大郑的短信:“周周病危。”韩宇死活不让我和他一起在这个大雨之夜出门,自己飞奔去了医院。我聆听着雨声由大变小,由倾盆大雨变为淅沥小雨,等啊等、等啊等,韩宇回到家里时已经十二点了。
这个晚上,韩宇并不是老老实实地在医院里待着,他们通过一些关系找来北京市最有名的血液病专家,韩宇和我们另一个同事冒着倾盆大雨把专家接到医院,专家重新调整了药物,韩宇和大郑一直守着,直到周周的病情稍有缓解,才纷纷回家歇息。
再后来,周周一点点地恢复,总算缓了过来。这期间,周周吃了许多苦头,做过无数次疼痛难忍的骨穿,打点滴打得手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原本茂密的头发被化疗折磨得不断脱落,后来干脆剃了个秃瓢儿。我想他所有的豪情壮志在这些煎熬中已经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了吧?
周周办了病休,只拿基本工资,在家疗养。每隔半年,他都要回医院住一个月,接受后续治疗。周周的夫人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不错的公司里就职,收入不菲。不过据说他俩要小孩儿够呛了。
再后来我们跳槽了,和周周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他闲在家里,天天上网玩游戏,还买了辆马自达6招摇过市,让我们眼馋。有时我们怂恿周周回来工作,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为家里增添些收入。周周摇摇头,说:“我能快活的时光已经剩得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张卫健在电视里耍宝,即便周围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我也笑不出来,耳边仿佛还盘桓着周周在值班室里的呐喊:
“很美满!”
“像猪一样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