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虫子密密麻麻的爬上了房子上,占满了街道,以那个阵法边界为范围,突兀地出现,露着狰狞的口器,不断攀咬着百姓。
“不要啊!”
“别过来!别过来!”
就看见一些落单的人疲于奔命,然而移动的速度却比不上那些虫子,尖叫声道道,当虫子爬过,只能看见已经被啃食的只剩下白骨的他们。
虫子由外向内爬过,驱魔司和学宫学生忙着救人将人带到阵法最中心的地方,李长明正在那休息恢复体内先天一气。许行之保护着数百百姓过来,见着位置不够,探明附近那些建筑情况,直接动用法器将小半条街都移为了平地,也只有这样才有最大的空间安置百姓。
姜不回勉力将灵虚阵撑到最大,然而四周被五行卫带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好在还有其他人身上也带着阵法,但大多不过是黄阶阵法, 也就许行之的一套乾坤颠倒阵算是玄阶上品,并且还是地地道道的防御型阵法。阵法由三十六名五行卫和几名修为高一些的八卦卫撑开,张开了一道无形的薄膜,隔开了大约百丈长的都空间。
这个时候,那些百姓以及驱魔司的人终于有了喘息休息的机会,一个个劫后余生,或站或躺或弯腰地在阵法之内,只觉得怎么好端端的就遭遇这种祸事来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倒在了逃亡的过程中,化作白骨,心中不由升起了浓浓的不安和无望。
至于那些驱魔卫和学宫学生都在想方设法地将那些虫子给消灭,最起码能够阻挡一会也是好的。
可他们所能够灭杀的虫子,相对于四周如潮水般补充的虫海来说,不过一汪湖泊里的一捧清水。
几次攻击之后,他们发现那些虫子单个虽然不强,但是身上有毒,所以不能直接的斩杀而是需要用术法或者禁锢类的法器将其给困住,不然这些虫子死后都会冒出青烟,随着空气流动,但凡接触都会到的活物皮肤都会长出一个个狰狞的血泡来。
一瞬间,繁华热闹的唐国都城,竟成为了偌大的灾难之地。
一些修士赶到,然而对眼前的光幕无能为力,那个邪阵不知酝酿了多久,以有心算无心,又有九十八名血气旺盛的修士血祭,因而让这个阵法的威力远比平时要来的更为可怕,普通的天一境界修士只怕也破不开,若是想要破开只怕还是要从内破开。
远处鼓楼上方,美人痣修士收敛着气息,眉头舒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一出,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他也无所谓。如他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更有许多是他国探子,此刻正幸灾乐祸。
邪阵内,东方无尽和叶情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见面,两人踩在空中,各自站在法器之上。
“找到没?”两人同时问。
两人又同时摇头,外界的人进不来,只能靠他们自己,他们作为驱魔司和琉璃学宫领队之人,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慌乱,然而操控阵法的那个人隐藏得很好,短时间内他们没有发现踪迹。
“先保护百姓。”东方无尽道。
叶情点头,落下,脚下的长剑横扫,一剑将周围百米之内的虫子给打退,他力道掌握得很好,只是打退而没有伤害他们。
许行之开辟的空地已经快要挤满了人,目标显眼,因而许多的虫子都在撞击撕咬着那层光幕,又有许多人也在想办法将那些虫子给封住。
李长明体内气息恢复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有了大半。
“呜呜呜,我好怕啊,我还没嫁人呢,我可不想死在这,我的如意郎君可还没踩着祥云娶我。”
“好巧,我也是!”
“呐呐呐,相聚亦是有缘,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不知道这儿可有适婚青年,不如相个亲见上一面?兴许今夜就是良宵美景,能成一对是一对!”
嚷嚷着相亲的姑娘是莺歌燕舞的人,身上罗裙还有些凌乱,然而她妆容艳丽,倒是一点也不会因此失了色彩,此刻还有闲心大大咧咧地给人征婚!
数千人有些拥挤,那姑娘旁人喊她春庭,爽朗性子,然而四周混乱,人又多,因而嘈杂非常,她的声音虽大却也传不了太远,她吼了几嗓子喉咙有些疼,索性挪动步子,往附近的五行卫那凑过去。
“兄弟。”春庭拍了拍那人。
大高个五行卫愣了愣,他被派来负责保护这儿百姓的安全,“有事吗?”
春庭自来熟,问:“你有没有可以将声音放大的办法?”
五行卫皱眉,思考了会,从藏物袋从拿出一个喇叭式样的法器。
“这个够用吗……”
春庭不知道效果如何,问了问,五行卫也没试过,便回答道应该还成,然后将使用方法告诉给了她。
五行卫轮转着作战,将那些虫子给赶走,每当体内法力不足时便换一批人,个个都热血拼命,在努力为百姓拼出一条路!
“诸位,今夜,良辰美景俱佳,今夜,我们有缘相聚。”
如洪钟大吕,浩浩荡荡地响彻了整个东市上空,震得周围人猛地吓了一跳,连那些正在和蛊虫对战的驱魔卫以及学宫学子们都懵逼,都这个紧要关口了,谁还有闲心说瞎说。
手上正在雕刻东西的李长明。一头汗水的姜不回。持剑避退蛊虫的叶情……
个个都看了过去,就看见春庭对着个喇叭法器,熟络地主持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相亲会。
春庭咳了咳,自己也觉得这法器声音太吓人了,不是说只是还成吗,然而都已经说出口了她自然不会停下,对造成的状况还表现出了反思:“不好意思,主持多了,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简单些好了。”
她一边还冲那些正在施法的驱魔卫和学宫学生笑笑,打了个哈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这没事,不用管我。”
有人看着下方场景,问许行之:“需不需要去……”
许行之扫了一眼,难得放柔了眉眼,然后继续和其他几个八卦卫一同研究如何破阵,“不用管她,随她去。”
春庭清了清嗓子,“良宵难得,还有这出好戏作陪,承蒙大家看得起。”
众人嘘声一片,这谁啊就这么说。
春庭只当没听见,拉着刚才那说自己还没嫁人的姑娘的手,那姑娘脸皮有些薄,可是想着万一出了事这也是人生最后一晚了,心头的拘束和胆怯都放开了,反而抬着头昂首挺胸。
“今晚,既然人这么齐全, 不如开一场相亲宴会,凡是未曾婚配者,都自觉出来站好,一会好面对面的相亲,错过了今晚下次有这么多美人的机会可就不可能了。”
她气势十足,浑然不像正在遭遇生死危机,并且还有理有据地让大家别乱坐了,怎么排,怎么坐,姑娘公子们怎么出场都设计了,还真是个天生的活络苗子。
人是最容易被分散却也是最容易被集合的物种,刚才一个个叽叽咋咋各自乱成一团,现在有了安排,反倒都静了下心来,还有空为这场相亲会的成功举办建言献策,讨论下站位和要不来个歌舞,只不过声音太小,又没有法器帮忙扩音,只能泯然众人。
不一会儿,原本乱糟糟乌泱泱的人群竟然分成了明显的三部分,一部门是基数最大,不适龄或者已婚配的人,他们归到了这个阵法的东西两边,老人妇孺坐着,青壮年站在旁边省些位置,北边是一群羞答答的少女和鼓起勇气的小哥们,两边人俱是青春少年,俊秀妍丽。
姜不回坐在地上休息,还在想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那一点灵光转瞬即逝,倒是李长明,他抬头,就看见在阵法内东边的人群中,玉林正坐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从昨天分开后就一直没见面,李长明摇摇手,放下手里的刻刀和桂树枝,“玉林!”
玉林懒得理会,他刚才就看见了,李长明这两天竟然是加入了驱魔司,念头升起之后随即又被春庭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她声音穿透力十足,而且还莫名有种让人想要听下去的冲动。
此刻,乾坤颠倒阵外,随处可见的虫子铺天盖地,驱魔卫度过了一开始的仓促,当下显得游刃有余了一些,还有闲心分出一点心思关注阵内的相亲会。
阵内,春庭用着喇叭法器说:“春庭夜宴正式开始!”
众人欢呼,无视那俗气的前缀,一道道声音此起彼伏,热闹无比,有莺歌燕舞的姐妹们一同跑来的,一个眼神过去就明白意思,急匆匆地整理着装,老鸨喊了声姑娘们,之后是齐刷刷地应和。
靓丽的姑娘走在中间开辟的一条道上,一个个轻纱婉转,身段苗条,没有提前编排,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找琉璃灯七彩锻搭配,一切从简,她们排成一排,足尖一点,笑颜如花。
高处,庞温时最喜欢看热闹,从袖口一抖,一片片用灵力催化的七彩小花就随着风飘落下。还有驱魔卫闲得没事将身上的灯形法器用来照明,你打灯,我放花,还有不少人拿出了乐器,琵琶胡琴长箫短笛,用灵力托着送给了围观群众。
莺歌燕舞同样有乐师跑了出来,这下可好,拿到乐器,虽不趁手,可那调子一起,就又是个塞外天山,高原万马,天地逍遥而肆意,曲调一转,叮叮咚咚,仿佛天河涓流而下,落向人间,又从人间倒挂星辰。
配着乐,那一群姑娘一颦一笑更显动人,舞步旖旎,窈窕出尘,若春夜晚星。这一刻好开场,歌舞齐动,那边,春庭捏了捏嗓子,眸光耀眼动人,柔声唱道:“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西洲曲》的词一亮,仿佛一瞬间带人走进最热闹的莺歌燕舞,那儿有最热闹的唐国夜色,那儿繁华如白日,那儿如梦亦如画。
外界的危险,那铺天盖地的蛊虫,血红色的邪阵,以及不知何时而来的危险,都尽数从人们脑海中消失,他们打着节拍,对此刻的危险好似全然不知,做个认真无比的看客和听众。
天际泛着黑雾,不详笼罩着一切,可他们,仍旧热切而真诚地享受着这春庭夜宴。
这是唐国的夜色,唐国的风骨,唐国的骄傲。
春庭唱得出神,《西洲曲》已经唱完了,看客听得入迷陡然醒来,她一口气下沉,绣口一吐,眼中的光芒闪亮,令许行之都不由微笑。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众人恍惚,只觉得自己好似成为了一条巨龙,大浪击打它的背,天雷将它的龙角打断,不知名的万载冰锁限制了它的爪子,浑身上下血粼粼的布满伤口。
可下一刻,巨龙一声龙吟,昂扬向上,任由多少磨难依然无有波澜。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济沧海!